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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着从容潇洒的步子迎了上去,清清朗朗地喊一声∶『郁四嫂!』
既然叫出来了,阿七不能不理,装出略如惊喜的神态说道∶『啊,胡老板,是你!怎么有空?来烧香,还是啥?』
『偶然路过,进来逛一逛。』胡雪岩一面说,一面打量芙蓉。她那双眼睛很活,但也很静,在初见胡雪岩,视线飞快地一绕之后,一直垂着眼皮,看着地下。
阿七心想,一不做,二不休,既然胡雪岩自己要出头,索性彰明较著替他们拉拢,让他自己来显显本事,倒省了许多心。于是她说∶『胡老板,我要敲你的竹杠,好好请一请我们┅┅』
一说到『我们』两字,芙蓉便推一推她的手埋怨∶『你这个人!哪里有这样子的?』
『怕啥!』阿七一副理直气壮的态度,『胡老板又不是外人,是我们老头子的要好弟兄!』
『正是这话。这位┅┅』胡雪岩微笑着说∶『这位小姐,不必见外!』
『喔,』阿七趁机说道,『胡老板,我来引见,这是我的小姐妹,娘家姓刘,夫家姓何,小名叫芙蓉。你叫她名字好了。』
听这番介绍,芙蓉只是皱眉,胡雪岩不知道她因何不满,不敢鲁莽,『没有这个道理!至少该尊称一声小姐。』说着作了个揖,『芙蓉小姐!』
『不敢当。』芙蓉带着羞意,还了礼,接着转脸对阿七说∶『我先走一步了!』
『你不要扫我的兴!』阿七一把拉住她,『我老早想到白衣庵去吃素斋,难得今天凑巧,又有人做东道,又有人陪我。』
芙蓉不响,自是默许了。胡雪岩便一叠连声地说∶『好,好!我做个小东。不过白衣奄在哪里?在它那里吃素斋是怎么个规矩?我都不知道。』
『我知道!』阿七接口答说,『不过,胡老板,这个东道倒不是小东道!
白衣奄的素菜,湖州有名的,吃一顿斋,缘簿上总要写五两银子才够面子。『
『只要你吃得中意,五两银子算啥?』胡雪岩避开一步问道∶『轿子可是在山门外?』
『已经打发走了。胡老板,拜托你到山门口去雇两顶,白衣庵在西门城
脚下,轿伕都知道的。『
胡雪岩答应着,抢步先行,等阿七和芙蓉一出山门口,轿子已经倾倒轿杠在等着了。
但事情起了变化,芙蓉原已默许了的,突然变卦,说她的小兄弟在发烧,甚不放心,一定要回家。阿七自然不肯,无奈芙蓉的主意也很坚决。众目睽睽之下,不便拖拖拉拉地争持,于是胡雪岩反帮着她阿七,说不必勉强,改天还有相叙的机会。
『哪里还有相叙的机会?』等芙蓉坐上轿子回家,阿七这样埋怨胡雪岩,『我关照你不要叫我,你不听!好好一头姻缘,让你自己搅散了!』
此时此地,不宜细谈此事,胡雪岩自己认错∶『都怪我不好。回家去说。』
一回到家,说郁四到沂园『孵混堂』去了。好在通家之好,不避形迹,阿七便留胡雪岩吃午饭,谈芙蓉的事。
『我已经露口风给她了,虽然没有指出人来,不过你一露面,也就很清楚了。』阿七又说∶『她跟我的交情很够,等我慢慢来说,一定可以成功。
哪晓得你心这么急?现在事情弄僵了!『
『也不见得。』胡雪岩说,『也许是她心里有数,所以不好意思。你不妨去探探她的口气看!』
『当然!总不能就此算数。不过,很难!』阿七摇摇头说,『我懂她的脾气。』
『她的脾气怎么样?』
『她也是很爽快的人,一肯就肯,说不肯就不肯。』
『我倒不相信!』胡雪岩心想,本来也还无所谓,照现在看,非要把芙蓉弄到手不可!不然传出去便成了一个话柄。
不过这一趟是无论如何来不及了!且等年下有空,好好来动一番脑筋。
心里存了这么个主意,便暂且抛开了芙蓉,自去知府衙门访杨、秦两位老夫子辞行,准备再住一天就带着黄仪回杭州。
『来一趟不容易,何妨多住几天。』郁四挽留他说,『你不是要在上海打局面,我有几个南得的朋友,不可不文。』
这一说胡雪岩心思活动了。他一直想到南浔去一趟,因为做洋庄的丝商,南浔最多,一则应该联络一气,以便对付洋人,再则洋庄方面还有许多奥妙,非局外人所知,他们也不肯随便透露,现在有郁四介绍,正好叨教。
于是他欣然答道∶『好的!我就多留两天。』
『两天?』郁四慢吞吞地答道∶『也够了。不过,我这两天衙门里有事,不能陪你,我另外找个人陪你去,就同我去一样。』
『好的。什么时候动身?』
『随便你。明天一早动身好了。晚上我把陪你去的人找来,你们先见一见面。』
那人是郁四手下的一个帮手,沉默寡言,但人头极熟,交游极广。他姓刘,单名一个权字,原是南浔人。南浔刘家是大族,刘权以同族的关系,包收南得刘家的钱粮。以这样的关系,陪着胡雪岩同行引路,可说是最适当的人选。
『你哪一天回湖州?』郁四问道,『我们把它说定规!』
『我想两天工夫总够了。』
『明天,后天,好!你准定大后天回来,我有事要请个客,你一定要赶
到。『
『一定!』胡雪岩毫不迟疑地应承。
『那就拜托你了。』郁四向刘权说,『老刘,你晓得的,胡老板是王大老爷的好朋友。』
这是指点刘权,要把胡雪岩的这种特殊关系说出去,好增加声势,果然,『不怕官,只怕管』,就因为王有龄的关系,胡雪岩在南浔的两天,极受优礼,到第三天东道主还挽留,胡雪岩因为郁四有事请客,不能失约,坚辞而回。
早晨上船,过午到湖州,陈世龙在码头迎接,告诉他说,郁四在沂园等他。
『好,我正要淴个浴。』
『我也晓得胡先生一定要淴浴。』陈世龙把手里的包裹一扬,『我把胡先生的干净小褂裤、袜子都带来了。』
这虽是一件小事,显得陈世龙肯在自己身上用心,胡雪岩相当高兴。一路谈着南浔的情形,走到沂园。跟郁四见面招呼过,随即解衣磅礴,一洗征尘,顿觉满身轻快,加以此行极其顺利,所以精神抖擞,特别显得有劲。
谈了好些在南浔的经过,看看天色将晚,胡雪岩便问∶『四哥,你今天请哪个?是啥事?』
『很客气的一位客人。』郁四说着,便向放在软榻前面的胡雪岩的那双鞋子,看了一眼。
胡雪岩是极机警的人,立刻便说∶『我这双鞋子走过长路,不大干净,恐怕在生客面前,不大好看吧!』
『自己人说老实话,是不大光鲜。不要紧,』郁四叫过跑堂来说,『你到我那里去一趟,跟四奶奶说,把我新做的那件宁绸衬绒袍子,直贡呢马褂拿来。另外再带一双新鞋子。』
『何必?』胡雪岩说,『你新做的袍子怎么拿来我穿?我的这身衣服也还有八成新,叫他们刷刷干净,也还可以将就。鞋子也不必去拿,回头走出去现买一双好了。』
郁四没有理他,挥挥手示意跑堂照办,然后才说∶『你也太见外了,套把衣服算得了什么?还要客气!』
听这一说,胡雪岩还能有何表示?丢开此事,谈到他预备第二天就回杭州。郁四还要留他,胡雪岩不肯,两人翻覆争执,没有结果,而跑堂的已把衣服取来了。
『走吧!』郁四说,『时间不早了。你到底哪天动身,回头再说。』
『慢点!』胡雪岩看着那双双梁缎鞋和一身新衣服,摸着脸说,『要剃个头才好,不知道辰光够不够?』
『够,够!你尽管剃!』
于是唤了个剃头担子来,胡雪岩剃头修脸,重新打过辫子,才穿上新袍新鞋,里里外外,焕然一新,跑堂的打趣说道∶『胡老爷象个新郎官!』
『我呢?』郁四接口问道∶『你看我象不象个「大冰老爷」?』
郁四也是上下簇新,喜气洋洋,很象个吃喜酒的冰人。
跑堂的还不曾接口,又出现了一个衣帽鲜洁,象个贺客佯的人,那是陈世龙。胡雪岩不觉诧异,『你怎么又来了?』他问,『是找我有话说?』
陈世龙笑笑不响,只看着郁四。于是郁四说道∶『我请客也有他一个。走吧!』
第十八章
走了沂园,坐上轿子,陈世龙吩咐了一个地名,是胡雪岩所不曾听说过的,只觉得曲曲折折,穿过好儿子长巷,到了一处已近城脚,相当冷僻的地方,下轿一看,是一座很整齐的石库房子,黑漆双扉洞开,一直望到大厅,灯火通明,人影幢幢,再细看时,檐前挂着宫灯,厅内烧着红烛,似是有何喜庆的模样。
『这是哪里?』胡雪岩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