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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仲恒已经晓得芒种和白玉莲勾搭成奸,也晓得花瓣儿在衙门口唱戏筹保银的事体。
他正为花瓣儿回去找芒种没能见上爹最后一面感到不值,乍一听说白玉莲和芒种又在一起,
脸登时冷下来,重又坐下道:〃告诉她别往这儿拉,俺手艺不精,耽误喽承当不起。〃
玉亭脸一红,刚要解释,白玉莲满身是汗进了药铺。
玉亭急忙迎上去,低声说:〃姐,人家不给看哩!〃
白玉莲一路上想到了蔡仲恒的态度,毕竟他和花瓣儿亲近,所以没有说话,双膝一软
跪在地上,哀声说:〃蔡老板,念在你也是看着芒种长大的分上,念在他从小到大叫过你千声
万声伯伯的分上,救救他吧!你再瞧不起他,他也是个人哩!〃
蔡仲恒的脸绷得紧箍,慢悠悠端起茶盏,望着水里的菊花,好像根本没听见。
玉亭看他心硬,一声不吭也跪在白玉莲身边。
其实,白玉莲自小就是个招人待见的机灵闺女,蔡仲恒每次去秧歌班或者薄荷巷,只
要她在,都是跑前跑后的端茶倒水,嘴里更是甜得让人舒服。如果不是有了她和芒种那档子
事体,哪回见面不是欢欢喜喜的?
蔡仲恒纵是心硬,见两人齐跪在地上,脸面也觉得难堪。他思忖片刻,放了茶盏对偷
眼瞧热闹的两个徒弟说:〃抬进来。〃
蔡仲恒毕竟不是孬人孬医,乍见了芒种的样样,心里的怨恨扔在一旁。他把过脉相,
翻过眼皮,又撬开牙关看了舌头,脸突然变得焦黄,命两个徒弟从里屋搬出一大摞医书,埋
头查翻起来。
屋里的人都不敢出动静,死盯住他的手。
那只手在发黄的书页上掀动,不肯在任何一页上停留。约摸一顿饭的辰景,白玉莲身
上像被水浇了样样的大汗淋漓,蔡仲恒才翻到第六本书。她觉得光阴都被那只手掠去,早盼
着它停下来。
让它停住,芒种的命就有活路。
终于,那只手停下来,重重压在书角上。
白玉莲心跳得收势不住,眼睛被潮气糊满,暗自在嘴里狠狠咬了舌尖,攥出汗的拳头
无力地张开。
〃他出过远门?〃蔡仲恒合上书,谁也没看,终于发了话。
〃没,一直在咱这儿来着。〃白玉莲说。
〃他中咧远地方的毒,一种叫'弹弓蛇'的毒。这种蛇是东北长白山上的稀罕物,最
毒的还不是牙里的毒水,是它的软骨,误吃喽耳聋眼瞎嗓子哑,骨头散架全身溃烂,必死无
疑。〃
〃他……重不?〃
〃差不离。〃蔡仲恒说。
〃还有法儿治不?活马当死马医哩?〃白玉莲哆嗦着说。
〃书上倒有医治之法,不过两味药咱没有,也不好弄到。〃
〃蔡老板,想想别的法子吧,就算耳聋眼瞎,保住一条命也行哩!〃白玉莲央告着说。
〃三子,去后院龙家拿二两熏煮跑儿(注,方言,野兔子)肉的火硝来,记着,别用
纸包,用红布,别见日光。〃蔡仲恒没回答白玉莲的话,扭头对一个徒弟吩咐了几句。
白玉莲看他已经决定收治芒种,心中暗自庆幸。
见徒弟转身出去,蔡仲恒又问:〃晓得咋中的毒不?〃
白玉莲说:〃兴许是……混在饭里吃的。〃
蔡仲恒皱着眉道:〃这东西不是平常人家有的,谁这么歹毒?〃
玉亭刚要说话,白玉莲瞪她一眼,含含糊糊地说:〃不……晓得,俺见他的辰景就这个
样样咧!〃
蔡仲恒说:〃丑话说在前头,俺尽力而为。如果他的造化大,保这条命没问题,残疾几
个物件就免不了咧!〃
白玉莲千恩万谢,又红着脸说:〃蔡老板,俺……俺现在无家可归,秉汉把房子给……
别人咧,花销恐怕一时半会儿拿……拿不??来,俺以后再还,行……行不?〃
蔡仲恒木无表情,半晌,站起身来往屋里走,撩帘的辰景,冷冷扔下一句话。
〃要知现在,何必当初!〃
2
秋收过后是秧歌班最忙的辰景。
从地里弄回粮食的人们,心里觉得踏实。若在以往,都是一个街一个街地轮着请秧歌
班唱戏,排在后面的脾气急躁,备不住还到别的街起哄闹事。
花五魁一死,花家班顶算没了,李锅沿刚拾掇起来的李家班成了宝贝。李锅沿心眼机
灵,偏偏唱的是花五魁死前传下的《王妈妈说媒》,听戏的人山人海,着实发了一笔横财。前
些日子,他一直等芒种拉着花家班的家底过去,可是等来等去,都没他的人影,连白玉莲都
不晓得去了哪里。他见没了指望,变卖了姨家的旧房院。
本来手里有了钱是好事,可他媳妇非要拿些钱给清苑县的娘家,两人大吵大闹一顿。
李锅沿以前在奉军当团长的辰景,媳妇大声都不敢回,撤职查办以后,又在晋军里像条狗样
样地让人呼来唤去,媳妇开始对他冷淡,大明大摆地瞧他不起。李锅沿干脆绝了在晋军里往
上爬的念想,整日价不回家,日夜忙活撺掇秧歌班的事体。
听着李家班的戏,人们难免议论花家班,自然少念叨不了花家班的几个名角儿。
兴许是在棒子地里劫了花瓣儿的那两个后生贱嘴,最先传出花瓣儿是个〃石女〃的身
子,起先人们不相信,后来有人把花家班的事体像三国那个样样〃演义〃了一下,说得有条
有理,自然也就相信无疑。事体明摆着,韭叶黄和小七岁红成亲之后,洞房花烛夜发现她是
个没有洞洞的石女,心里犯了难,有心休她又怕对不起养大自己的师傅,只好暗度陈仓日了
师姐莲花白。凡事都凑巧,也是无巧不成书,莲花白的女婿被奉军抓到石门一直没回,小七
岁红也一直忙七岁红的活命,于是剩下韭叶黄和莲花白就在大炕上疯癫地日来日去。这种勾
搭成奸的事体,总得弄出人命,小七岁红发觉两人的奸情,一怒之下在韭叶黄的饭碗里下了
奇毒,让他成了耳聋、眼瞎、嗓子哑的废物。莲花白也不含糊,为了奸夫跺脚将小七岁红投
毒杀人的歹行告到警察局,只是不晓得为啥,警察局没有立时给她上绑绳。
这些天,玉亭一直帮着白玉莲伺候芒种。
自把芒种从广育堂又拉回都府营后街,她和白玉莲煞是费了一番大劲,终于把屋里屋
外拾掇出个样样。玉亭毕竟才十三岁,弄不明白芒种和白玉莲的事体,对花瓣儿下毒也心里
怨恨,可是等白玉莲到警察局告花瓣儿投毒杀人,她觉得夹在两人中间犯了难愁,想来想去,
做出一个谁也不得罪的决定,帮白玉莲恨着花瓣儿,帮花瓣儿跑了脱身。
花瓣儿每天呆在铁狮子胡同,自然不晓得街上沸沸扬扬的传闻,猛听玉亭说白玉莲去
了警察局,一时昏晕得不晓得咋应付。
花瓣儿心里明白过来,放在碗里的白药面面,原来不是给芒种治病的,而是要害死他
的〃毒〃。事到如今她才醒过劲,芒种日了王秉汉的媳妇,王秉汉咋还替他治病哩?王秉汉拿
她当了傻子,是想借她的手弄死芒种,而她每顿饭往碗里放药面面的辰景,还念想着对他的
感激。
花瓣儿有心告王秉汉背后指使,又念想他救爹的辰景费了好多劲,再说也没抓住证据,
一时犯了愁。
玉亭本是偷跑出来的,见花瓣儿傻了眼,着急地说:〃姐,你好好想想吧,最好别在定
州呆咧。俺得赶紧回去,工夫长喽玉莲姐该起疑心咧!〃
玉亭说完跑了,花瓣儿腔子里一阵害怕,想去平教会找李大翟,因为平教会的面子大,
说不定能把她保下来。
平教会来定州以后,一直租住在草场胡同的贡院里办公。
到了平教会,花瓣儿看着忙忙碌碌的人群中没有李大翟,悄悄跟住一位面善的先生来
到影壁墙底下,那人说李大翟四天前去城东的翟城村调查流行疾病的事体,三天后才能回来。
花瓣儿傻了眼,断准了等着自己的是一条死路。
3
花瓣儿绝望地从平教会出来,又往东大街广育堂药铺走,哪知两个徒弟说蔡仲恒为给
芒种寻药,一大早去了祁州的药材城。
花瓣儿再也想不出谁能救她,含着泪花往铁狮子胡同走。咋办?跑还是等着警察局抓?
她不能在胡家的地洞里钻,白玉莲能找到她。不钻地洞上哪儿哩?难道跑出定州城?出了城
谁也不认识,还不是要饭逃难的下场?
想着想着,花瓣儿清亮亮的泪水淌下来。
〃嗨!小七岁红〃
花瓣儿正垂头走着,猛听身后一声纯正的京腔。她慌忙擦了脸上的泪水,扭身往回看,
省立九中那位教书先生手里提着一兜兜红薯大步向她走来。
〃怎么了?你好像刚刚哭过?〃林先生走到跟前关切地问。
〃俺……俺没事。〃花瓣儿脸上一红。
〃学校放假了,本该早些回北京,想给家里带点土特产,所以多等了几天。〃林先生说
着,往上提了提手里的红薯。
花瓣儿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