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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因为孤独、缺乏与人沟通而导致这种矛盾愈演愈烈——
“由于外界的诱因而逐步沉浸于自己的幻想,不能自拔——
“恰当的时机,‘成就’杀人行为,宣泄长期以来的压抑和焦虑。究根溯源,我觉得本案嫌疑人依然未能逃脱长期自卑和孤独的困扰。另外,此案嫌疑人想通过这种形式来证明自己的价值,用《马拉之死》来表现自己的意图,就画的内容而言,他很明显有英雄情结的妄想。此类妄想的初级阶段,会有很明显的行为或言论变化,一定会被旁人觉察,他受过高等教育,周围的人一定也具有相同的素质,因而极有可能懂得送他去接受心理咨询。
“之所以推测他受过高等教育,是因为《马拉之死》是一幅在中国并非家喻户晓的世界名画,不管嫌疑人想要借此来表达些什么,起码他选择这幅画来为自己‘代言’,说明他具备一定的知识面。
“25至40岁的男性,正是妄想型心理障碍的高发阶段;鉴于妄想的程度以及在作案时所需的体力与精力,所以我初步给出的结论是在28至35岁。
“现场的布置一丝不苟,不留痕迹,很明显是经过精心打扫的,那些整齐的受害人的衣物,更说明他像一个完美主义者一样布置了现场,不容许任何瑕疵。完美主义者都有不同程度的强迫症,自然会在工作中因为吹毛求疵,与领导和同事发生争执。
“28至35岁未婚的男性,有严重社交障碍,一般不会在称心如意的工作岗位上工作,这就形成了恶性循环,也符合整个心理画像的逻辑。
“如果他苦心经营却始终得不到期待的工作岗位,那么极有可能产生极端的报复心理,以此来证明自我价值,而目标正是他梦想成为,但始终没能成为的城市中产者。
“至于为什么喜欢穿有四个以上口袋的外套,有一辆使用期五年以上的黑色三厢轿车——”厉果没有作出解释,他只是吩咐姚静曼,“也许你可以通过自己的分析,看看会不会与我得出不同的观点。”
刑侦大队被分成了两队,一队按照常规继续深入走访有关此案的嫌疑人的家属与知情人;另一队则由何鹏涛带领,加上厉果与姚静曼,负责缩小侦查范围,根据画像内容进行全城排查。
然而,这工作量依然不小。
全城符合以上描述的男人不在少数,而且散落各地。要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判断出谁是凶手,看来实在无从下手。好在描述中还有“心理咨询”这一条,倒可以作为切入点。桐城不大,注册的心理咨询公司不超过十家,有精神科的医院只有一家,可以对此进行初步的排查。
很快,摆在何鹏涛面前的,是三年内因为有妄想倾向而接受过心理咨询的病人案例,一共三百多例。
“难道这三百多人,不管是不是本案凶手,都有可能转变成变态杀手?”面对高高堆起的资料,何鹏涛皱起眉头。
“理论上他们都属于高危人群,假如一定要追个究竟,基数还要比现在这个大得多。我们仅以妄想倾向作为排查对象,而且国人向来没有心理咨询的意识,这其中应该还包括很多有问题但从来没有进过心理治疗室的人。不过——”厉果顿了顿,“也不必悲观,当然不可能所有人都要通过杀人来实现自己的幻想。实际上,其中会‘升级’成杀人犯的只占极少数,‘升级’成我们今天遇到的这种案犯,更是屈指可数。多数人还是可以通过各种不同的途径把焦虑宣泄出去的。”
重大杀人案当前,他们调动了一切能够调动的行政力量。经过对年龄、性别、职业和心理障碍类型等相关要素的交叉调查,最后落入警方眼中的一共有三人——
欧军、张千里和周德武。
三人均以差不多的状态问诊,接待医师(咨询师)诊断的结论均为:强迫性人格障碍,伴有妄想。
厉果又是一惊,这三人果真已超出了普通的心理障碍,严格一点说,应该是精神病患者了!
精神病犯罪?!
资料上有关他们的详细描述如下:
以十全十美的高标准要求自己,对生活和工作难以满意;好洁成癖,过分讲究清洁卫生,和他们一起生活的亲人都抱怨很累;工作上要求过高过严,病人自述经常有不安全感,对实施的计划要反复检查核对,唯恐有疏忽或差错;其中两名为部门领导,但也要事必躬亲、事无巨细;均有夸大妄想的苗头……
张千里就诊前三个月反复做同样的梦,梦见唐明皇与自己对话,两人一起探讨“国家大事”。
周德武身材矮小,有躯体变形障碍,对自己的小短腿不满,承认有过自杀的想法;偶尔有幻听,貌似希特勒在耳边向他述说“矮子也能拥有天下”的荒谬理论。
最后是欧军,他幻想自己是十八世纪的艺术家……
等等!
厉果的视线重新回到欧军的档案上,十八世纪的艺术家?这会不会和《马拉之死》不谋而合?!
厉果着重翻看欧军的档案:
欧军,男,34岁,1米75,75公斤,秃顶,体毛长,B型血,未婚,本科学历,公务员,某区组织部副科级干部。
两年前他来到心理诊疗所,自述听到“让我自杀和杀人”。他说听到这个声音已经很久了,有三男两女间歇性地对他说着这句话,但没有指示要他杀谁。问他还听到什么,欧军补充:“我要画画,不让我画画,就要自杀和杀人!”还说“能看见自己的前生,在十八世纪的法国,是一名画家”。心理医生建议他到医院精神科复诊,未果。
半年后,在办公室里,欧军突然毫无来由地将墨水泼到墙上、邻座女同事的脸上,并大唱大叫,被单位保安强扭至精神病院,被确诊为妄想症,在精神病院住了一年,一个月前刚刚出院回家。
回家后,他发现自己已被单位变相开除了。
档案中还记载,在欧军名下有一辆黑色的二手桑塔纳,购于六年前……
厉果翻回封面,欧军就诊的那家心理咨询室叫“阳光心理呵护”,法人代表为石晓静。
厉果愣了一下。
没错,是石晓静!
厉果与何鹏涛组织了警力,正赶往赣州路。
这是一个居民小区,据资料显示欧军就住在这里。现在虽然还无法确定欧军是否为系列杀人案的凶手,但他完全符合画像的内容,无论如何先把他控制起来,绝不是坏事。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不准备用强,而是首先找到了居委会,由居委会出面以“补填居民信息”为由,先探探风声。
从楼下看,欧军所住的三楼阳台上晾着男式的衣服,说明屋里有人居住。奇怪的是,大白天的,窗帘却是紧紧拉上的。
居委会的阿姨按了门铃,没人应答——欧军似乎不在家。
破门而入显然是不合适的。尽管厉果有理由相信,欧军正是自己要找的人,可如果出了差错,擅自闯入百姓家,警方所要承担的责任和压力可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的。
但反过来想,此案颇为特殊,按照以往系列命案凶手的模式,没有一例会是凶手在被捕前自己停下来的。如果欧军真的是凶手,或许他现在正在去杀人的途中,目前唯一能够找到的线索,就在他家里。
“进,还是不进”成了问题。
协商后,何鹏涛决定采用折中的办法,从隔壁的阳台翻进去。
侦查员系好绳子,从这边敏捷地跨了过去,良久,却没有回音。等在这边的厉果焦急万分。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欧军并没有外出,而是躲在家里故意不开门,那么侦查员岂不是有危险?
破门!
脸色骤变的何鹏涛正准备操家伙砸门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侦查员从里面走了出来。
“怎么那么久?”何鹏涛皱着眉头问道。
脑门上都是汗的侦查员没好气地回答:“你们自己进来看看吧!”
屋里诡异得很。
厉果走进屋里,才发现窗帘不是拉上,而是钉上的。一股奇怪的味道扑鼻而来,房间四个角落里都点着蜡烛,地上、墙上被涂上了黑色的油漆,然后用灰色、白色的画笔画满了《马拉之死》。
果然是《马拉之死》!
为了不破坏现场,刚才侦查员不得不踮着脚小心翼翼地行走,所以才耽搁了开门的时间。
“他的压抑感没有任何减轻!”看着以黑白灰为主色调的房间,厉果说。他不知道为什么欧军——就目前的情况——竟然可以从精神病院出来。
正如他所预料的一样,尽管这样的装饰很“醒目”,然而整个房间确实一尘不染,井井有条,欧军在家里把墙壁和地面当做画纸画画,完全不像其他“邋遢”的艺术家。
通往厨房的门旁有一张玻璃茶几,被擦得锃亮。厨房不大,平时欧军应该就是在这里解决自己的吃饭问题的。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