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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做,就让俺鸽子闺女吃苞米窝窝、高粱饼子蘸辣椒,对了,让人再弄两只乳鸽来,她和她爸爸都爱吃。”
严鸽听了,猛然想起一段往事:“文革”那年遍体鳞伤的父亲为躲避次日大规模的批斗,连夜被母亲秘密送到鲅鱼村,爱养鸽子的母亲临行时还不忘带了几只鸽子来,每天清晨由严鸽和船生把它们放飞觅食,晚上看着它们盘旋归巢。船生还特意领着严鸽赶海,捉来海蚯蚓喂它们。
有一次当它们又飞回来的时候,意外地还带回了几只野鸽子,乳娘一看,撒了些苞米把它们引进了窝,这样一来,养的鸽子就逐渐多了起来。父母和严鸽到了乳娘家,口粮成了大问题,乳娘说不用发愁,咱们有了粮袋子了。果然,每天的饭桌上都能摆上香喷喷的苞米窝窝和贴饼子。严鸽觉得很奇怪,因为村里分的口粮早就所剩无几了。她留心观察,终于发现了这个秘密:原来每天群鸽飞回来的时候,嗉囊里都吃得胀鼓鼓的,乳娘在院子里放了一碗清水,里边加了白矾,海边觅食喝不到淡水的鸽子们争先恐后地饮水,马上就反胃把粮食吐了出来,乳娘就小心翼翼地把这些小东西口中的粮食一遍遍洗净,晒干了给全家吃。以后,鸽子肉也成了给父亲滋补身体的美味佳肴,每天都能美美地喝上一顿鸽子汤。
“鸽子妈爱喂鸽子,我也跟她学会了,这鸽子是吉祥鸟,救命鸟,人在难处时得过它的恩典,咱可不能忘了它们啊。”严鸽此时正帮助乳娘梳头,一边点着头,只听老太太又对孟船生说:“你陪姑爷到外屋坐坐,我们娘俩拉拉话。”老人起身把严鸽拽到里屋,还随手关了房门,室内有一股浓郁的印度檀香的味道,直刺进严鸽的鼻孔,严鸽循着香烟缭绕的地方看去,只见条几上放着两个牌位和遗像:一个年轻一些的是乳母的丈夫,早年去世,严鸽还依稀记得。还有一个年长些的正是孟船生的舅舅,小时候老是领着她和孟船生去玩,现在竟也作古了。遗像前精致的小铜香炉内,插着三炷香,淡蓝色的烟正丝丝缕缕飘然而上。
严鸽扶老人坐下,就势依偎在她的怀中,只听老人说:“鸽子,从小看大三岁至老,你算出息了,可偏偏又当了个公安局长。”说完这句话,老人神情竟有些凄楚。一直以为乳娘是喜极而泣的严鸽此时终于觉察出了异样,只觉得老人用手慢慢扶正了自己的脸,十分清晰地问道:“有一天你兄弟犯了法,你会不会抓他,抓了以后能不能给他减罪呀?”
严鸽一时语塞,想了想说,“娘,你还记得吧,我俩小时候玩官兵捉强盗,他老是被我捉着,就说:‘骑大马、挎洋刀,问问警官饶不饶?’我就故意说,‘不饶不饶就不饶。’你在旁边说,‘能饶也不饶,鸽子替我多管教。’”
乳母摇头说:“那是你们小,玩游戏哩,我现在是跟你说正经话,你咋给我打哈哈呢?”
严鸽答道:“娘,你问的也不对嘛,船生现在是省里有名的民营企业家,事业这么红火,市里领导也很信任他,就说玉堂吧,做啥事都要把他带上,今天还帮助政府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呢。”乳母听了把脸沉了下来,半天没有做声,她的喉头里仿佛积郁着很多的话。
“鸽子,你变了,变得学会哄你乳娘了,净拣好听的话来骗我呀,我的眼虽看不清了,可这心里像明镜一样,这老话怎么讲,知子莫如母哇。”话未说完,眼泪又要流下来,严鸽慌忙接过老人手中的手绢帮助拭泪,发现这手绢竟然皱巴巴的,满是泪水的痕迹。只听乳母又在抽泣。
“我上辈子八成作了孽,上天就来惩罚我呀,真是要把我这心剜下来,再给一刀一刀往下切啊。你说这金子埋在山底下安安生生的,人也都好好的,怎么挖出这金子,啥都变了呢?好的成了坏的,亲的成了仇的,活的成了死的,富了倒比过去活得苦呢,唉!”乳娘长长地吁出一口气,闭上眼睛,伤感地摇头。
“我熬寡三十多年,就是为了船生不受欺负,平平安安一辈子。现在虽说有了钱,可每日都过得心惊肉跳的。我老是做梦,梦见的事情都不吉利,天明醒了,不知道这梦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就是怕船生会有这一天,鸽子,你可要好好管着他,不看我哺养你的分上,就冲你父母亲在天之灵的面子上,你也得答应我,不管出了什么事情,你都要拉扯他一把……”老人抓住了严鸽的手,再也不肯放,就好像在危机四伏的惊涛骇浪中抓住了锚绳,苍老混浊的泪水流过面颊,滴落在严鸽的手背上。
“老妈,怎么又哭?”孟船生闯了进来,扫了一眼条几上的香案,过来搀扶母亲,“你怎么回事嘛,鸽子姐和玉堂姐夫到咱家,弄得哭哭啼啼的,本来是高兴事儿,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是治丧出殡呢,饭菜都上桌了,你老还得坐正席哩,要是再哭下去,这饭局不是全搅了吗?”船生说话间透着火气,颇有些反常。在严鸽眼里,船生是大孝子,对母亲向来言听计从,今天竟然如此出言不逊,实属意外。再看乳娘,强忍着满腹的酸楚,摸着条几的边沿,在舅舅的像前双手合十,施了一躬,而后扶着严鸽,颤巍巍来到了外屋的前庭。
前庭很大,周围全是花格式的玻璃窗,窗外的木架处有一个很大的鸽子笼舍。时近黄昏,归巢的鸽子正在里边叽叽咕咕地叫。这时桌上的饭菜已准备好,船生还特意摆上了酒,把老人扶上座。吃饭间,船生为逗老人高兴,讲起了自己和刘玉堂出国时闹的笑话,说到一家大饭店应邀出席晚餐,侍从把刘玉堂引到随从席,把自己奉为上宾。乳母问这是为什么,船生说,那天我走前边为刘市长开门,他谦让着非要自己开门,我就大摇大摆进去了。在外国门童的眼里人家是从行为和眼神判断主仆的。刘玉堂说,从眼神上他看出了你什么,孟船生答道,大概以为我是个海盗首领。两人都大笑起来,乳母的脸色却愈加难看起来。
这天晚上,在刘玉堂、孟船生赶往市内的时候,严鸽佯作感冒头痛,和乳母睡在了一起,待小保姆睡熟了,老太太跟她倾诉起满腹的心事。
原来,乳母认为宋金元死得蹊跷!
早在宋金元遇难之前,甥舅俩就闹翻了,据说是为了一个女人争风吃醋。宋秀英开始不信,后来听到孟船生回家来就唉声叹气,打问缘故,船生说舅舅不信任他了,削了他的权,要把他撵出巨轮集团,还要把家当交给一个姓盛的女人掌管。宋秀英听后苦劝说,舅舅有恩于咱全家,你又是他的下属,一定要忍一忍。可从此以后,她就提心吊胆起来,因为她深知儿子的倔脾气。
就在透水事故那天夜里,孟船生慌慌张张跑回家,说舅舅死了。开始说他是失足跌进坑道摔死的,后来又说是被塌方的石头砸死的。
“你怀疑他害死了舅舅?”严鸽问道。
“我不敢想啊,鸽子。可又怕这是真的呀!”老人疑惧交加地说,“就在他舅舅下葬的几天,他守灵和我睡在一起。一天晚上我亲耳听到他说梦话,说自己有罪,跪在地上向舅舅求饶,许愿说要做七七四十九天法事,还要把舅舅供奉在大海上,天天祭拜,恳求舅舅的宽恕。”
严鸽听了,宽慰着母,不知不觉睡着了。
就在严鸽待在乳母家中的时候,金岛的滨海大道两侧正在发生着一桩桩奇迹。首先是养殖加工厂的厂长王喜被堵在家中,两个自称是巨轮集团公司公关部的人,戴着墨镜,提着高档礼品登门而入,一个黑脸膛的汉子不由分说,从公文包中抽出一份盖有政府拆迁办公室印鉴的协议抛在桌子上。王喜说这件事还要与职代会商量,自己一人做不了主。黑脸膛说:“你是逢官还是逢私?”王喜说这话怎么讲。对方说:“逢官,我们是奉的政府令,刘市长支持巨轮集团挖山平坑的贡献,给了优惠政策也有你的一份儿,你本人的工作安排也好商量;逢私呢,就是咱们哥们儿之间商量的事儿:听说嫂子很贤惠,我们要等在家和她谈谈,并且要把这件礼物送到她的手中。”王喜一下明白了,说:“你们这是在威胁我。”对方说:“绝没有这个意思,我们本可以现在就打纪检举报热线,听说共产党员嫖娼要开除党籍,这样做是太伤了你,为了公家的事也太划不着,所以把这套录像带交给你们夫妇处理。”
王喜叹了口气,在协议书上签了字。于是这天中午12:00整,一辆东风水泥搅拌车开到了养殖加工厂后门,倒出两吨水泥把排污口封死,工厂内污水倒灌,被迫停产。广播中响起了王喜的讲话,巨轮集团财会人员进入工厂会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