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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卓越摆出了摊牌的架势,曲江河调了一下坐姿,面对面朝着卓越。
“让你睡不着觉的事情可以说说吗?”
“当然。你这台车是谁送的?来路正吗?”
“所有权是金岛区政府的,借给局里使用,车子手续齐全,难道这还有啥问题吗?”曲江河用力拍了一下方向盘,那车发出了公牛一般的叫声。
“我了解到,除了你这台悍马,巨轮集团还有一台,加上三台蓝鸟王,一共是五台走私拼装车,而这蓝鸟车又和巨宏奇、赵明亮有关,你又怎么解释?”
“你的论文我给过满分,可这次给你打零蛋!你的逻辑思维,已经到了荒谬的程度。照此推理,严局长和孟船生是吃一个母亲的奶长大的,他们就一定相互勾结吗?”
“请你不要偷换概念。这里当然有内在的逻辑,兴师动众去抓邱社会,有意让巨宏奇喊上赵明亮,明摆着贼喊捉贼,不扑空才算怪事!”
“嘿嘿……哈哈哈。”曲江河仰面大笑,转而问道,“那我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你说过,法律只看行为结果,孟船生是一个典型的黑社会性质组织,你自己可以对号嘛。”
“卓越你记住,法律只相信证据,没有证据,你所说的这一切都将是有罪推定!”曲江河用锥子似的目光盯死了对方。
“所以我在完善证据。也在克服自己的软弱,因为现实生活太严酷了,连我崇拜的人也守不住自己的气节。我也知道,时下要保住警察的荣誉是太困难了,香车、美人、金条的魅力太强大了,它可以摧毁一个警察应该坚守的一切美好信念!”卓越终于把憋在内心的话全部吐了出来。
“好小子!真是越师啦嗨。”曲江河眯起了眼睛,像在重新认识这个倔强的小个子,“我记起一个故事,有一天一只老鹰身上中了一箭,当它从空中栽下来的时候,它突然发现,这支箭的箭翎正是自己的羽毛。”
卓越轻轻叹了口气:“曲局长,你错看了我。正是为了师生的情分和我对你的信任,我才给你讲这些。悲哀的也应当是我,我宁愿希望这一切是我的胡思乱想,宁愿是我的失误因此得罪你,我都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
沉默了一会儿,曲江河低声问:“你现在作何打算?是不是准备拿你老师的血去染红你的肩牌?年轻人,我也有过你的今天。可我要奉劝你,你看到了我的今天吗?冷遇、猜忌,甚至随时会受到审查,这会不会是你的明天呢?你是个聪明人,千万不要犯浑,再搞下去,没把别人送上法庭,说不定会先把自己搭进去。”
“谢谢老师的忠告,我也回敬老师一句:及早刹车,不要毁了自己的一世清名。我还记得老师的座右铭,并按照这句话身体力行。”
“什么座右铭?”
“一意孤行。”
“卓越,我提醒你,你要真想查下去,就马上向严鸽汇报,组成专案力量,办好合法手续,我会等你给我戴手铐的。但你绝不能再私自行动!”
“从今天起,我就会将调查纳入法律程序,这点儿素质我还是有的。”卓越打开了车门。
“多加小心,好自为之啊。”曲江河话里有话。
“你也是局长,海风一起,容易感冒,要多多保重。”卓越豁了出去,反唇相讥。
“卓越,你站住!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上别劲?!”
“曲局长,”卓越转问身,把脚踏在车边,“我知道,假如少干一点儿,我不会失去什么。可老百姓这儿就多一份危害。我是个农民的儿子,我知道不打乐果害虫会把来年的棉花吃掉;不下鼠药耗子就会成了精。现在,我完全可以不去惹人,可以去找女人玩乐,和矿主们混在一起,傍几个大款,每天泡泡桑拿,搓搓麻将,耍滑头,装傻子,失去自我,忘记自己是干什么的,该做点什么。最起码,还要有点当警察的良心和责任感吧,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衣食父母。”哐当一声,卓越关门远去。
“寒大局长,这股风可越刮越紧,一帮子告状专业户像鳖翻潭一样,金矿的事情又抖搂出来,有人可在打你的主意呀。”孟船生一边驾驶着悍马,一边向坐在身边的金岛公安分局局长寒森说,“刚才我到区政府,见到了你那儿的小不点儿,混在人堆里头打圈转,也许是闻见了啥腥气儿。”
“哼,羊群里跑只兔子,数它小,数它能哩。”寒森冷笑着,“我看这小子野心勃勃,八成是看中了我这个局长的位置,想借这回严打整治的机会抢头功,瞅准机会把我扳倒。这几天又一门心思往坑口矿洞里捣鼓,这事儿我知道。”
这台灰绿色悍马此时停在金岛山坳处的一块坎子上。
“那个小不点儿在捣鼓啥事儿?”孟船生睁圆了一双大眼。
“这小子鼻子尖,疯了似的查我带回来的这几台车,前天给我建议,要把赵明亮的车祸并在一起查,想翻腾大猇峪矿底下的事儿,据说找到了目击证人,幸亏曲江河被你摆平了,要不然俩人捆在一起,这王八羔子要翻大浪。”寒森有些心悸地说。
孟船生愣了一下神儿,而后冷冷说道:“那就更不敢大意了。不想法子摆平这些事儿,你老寒轻者卷铺盖,重者就得去蹲班房。到时候可谁也救不了你。”
一番话说得寒森有些发毛,他原以为当了公安局长,威风八面,可以把司法权力玩成变形金刚,得心应手地掌控黑白两个世界。调任公安周长第一天,他就声称外行可以领导内行,除了法律不懂,别的他什么都懂。业务不会玩,可他懂得玩人、玩政治、玩交换法则。可万没有想到局面会如此凶险,他一时有些六神无主。
“这一回风可是从上边刮下来的,来势不善,要紧的是把住口风。我可以给你开服药方,你回去温火细煎,好好治一治有些人的虚热燥火。”
“是啥好方子?”寒森迫不及待地问道。
“是这么几味药。”孟船生伸出了四个指头,然后一个一个蜷回去,“叫打击指挥者,搞掂办案者,提拔支持者,干灭知情者。药引子是砒霜,这叫表里兼治,我来主外,你主内,千万不敢手软!”
寒森深深点头,正要说话时,猛然听到腰间的便携式对讲机响起来。
“601,601,01找你有急事,请回答。”这是市局指挥中心在呼叫,01就是严鸽。
使寒森大为惊讶的是,此时孟船生的车载台也响起了指挥中心的呼叫声。他猛然意识到,两辆悍马车在组装时就配置了同频的无线通讯系统。
“我是601,我是601,我已听到,01请指示。”寒森不敢怠慢。
“601,601,你现在的位置在哪里?”严鸽的声音听上去十分严厉。
“01,01,我现在在金岛。”寒森含糊应答,心里一个劲儿骂娘。
“你在金岛什么位置,请回答!”严鸽的声音升高了几个分贝。
“01,01,向您报告,我现在在金岛分局办公室。”寒森硬着头皮回答。
“我现在就在金岛分局办公室里坐着,你究竟在哪里?”严鸽那边动了怒,已经声色俱厉。这实际上等于是在全局的公用网查岗定位,市局指挥中心的系统肯定已经给自己确定了所在方位。寒森头上登时冒出了汗,马上回答说,“我正在处理一起公务,马上赶往局里,详情当面向您汇报。”
寒森关闭了报话器,正要下车,一眼瞥见了立在石坎边沿的陌生人,那人正背对着他和孟船生,向石坎周围瞭望。
“这人是谁,我怎么看他眼生得很。”寒森警惕地问道。
“噢,那是我澳门的老朋友温先生,没有问题的。”
寒森这才下了车子,由于立脚不稳,差点被石头绊了个跟头,他回过头朝悍马车招了一下手,掩饰窘态地骂着:“他妈的这娘们儿,给我搞起突然袭击来了!”
他闭上眼定了定神,然后拿起手机给分局欧阳光政委挂了个电话,让他立即召集中层下部,准备向严鸽汇报工作。
寒森心急火燎赶到分局,见严鸽和欧阳光等几个局党委成员正在办公室说话,他面带惭愧向严鸽作自我批评,说自己预先约好矿上的一个干部,谈矿区严打治安情况。严鸽摆手制止了他的话头,说明自己是到区委参加加毅飞书记召集的会议,顺便到局里看一看。
寒森急忙说:“你来得正好,我们的中层都集合起来了,您无论如何跟大家见见面,以后也便于基层的同志向领导报告工作嘛。”
严鸽犹豫了片刻,还是答应了,寒森便就前引导,未到会议室门口就带头鼓掌,扛摄像机的宣传干部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了上来。只听欧阳政委一声口令,室内几十名干警全部肃立,磕响了后鞋跟,齐刷刷地敬礼,礼毕后坐下。
严鸽摆手制止了录像照相,寒森再次起身带头热烈鼓掌,亮声大嗓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