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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言道冤家路窄,赶到大船的仇金虎还未上船,就吃了闭门羹。船上的保安称巨轮号是政府重点工程,不经刘市长批准,拒绝接受任何检查。正在交涉中,从船舷处又下来一个警察,顶门杠似的横在门口。
仇金虎耐下性子打量对方,顿觉这人面熟,只是想不起在什么地方打过交道。他想套个近乎,好让那人通融,便问道:“老弟是哪个单位的,不认得我‘胡子’仇金虎吗?”对方瞟了他一眼,毫无买账之意。
“我就认这里是市里挂牌的保护单位,没有市上的令,啥虎也不好使!”
胡子急了,大嚷:“你这小子八成是个‘二警察’吧,全局四千名弟兄谁不认我仇金虎,除非你是个冒牌货!”
那人也较了真,噌地从口袋里掏出了工作证。仇金虎扫了一眼照片和姓名,竟火燎似的心头一亮。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六年前大猇峪血案中被他追捕的重要犯罪嫌疑人邱社会!那年,这家伙打死人外逃,仇金虎奉命蹲坑守候,为抓他仇金虎翻墙跌倒在粪池里,还闪了腰,贴了一冬天伤湿止痛膏!真没想到,如今马鳖成了精,当年的杀人者竟当了警察,还他妈的是二级警督,居然和自己这出生入死的铁血警探平起平坐!
此时他早把曲江河的叮嘱抛到九霄云外。上去一把拽住对方的衣领,怒目圆睁,活像一尊黑煞。
“邱——社——会,我操你祖奶奶,你睁大狗眼看看我是谁?苍天有眼哪,又让你撞到老子枪口上!”
邱社会的脸被勒得煞白,他已经认出了眼前这个暴怒的警察,显然软了下来,可还是没有松口。
“没有刘市长的话,兄弟不敢放行。”
“好小子,你裤裆里有卵子就在这儿撑着,我今儿非抓你个倒攒四蹄不可!”胡子一回手,身后民警递过了手机,他立即拨通了曲江河。
曲江河接了电话,二话未说,驾起一台崭新的美国悍马,飞快驶来。
大船越来越近,只见它昂首天外,俯视海滩。船舷处万国旗随风猎猎飘摆,偶有汽笛声响,真像是一艘生火待发的远航巨轮。
可沧海市人都知道,它并不是一艘真正的舰船,而是一座庞大的固定建筑。在曲江河眼里,这是一座随时充满火险隐患的违章工程,因为它是用几万方楸木材料打造而成的。可连曲江河也不得不承认,木船的设计充满了大胆的奇思妙想:它的船体如同航母,且造型逼真,完全按中国传统的木工工艺,参照宋代的《营造法式》要诀建造,整个船身竟没有使用一根钉子。
大船造成之日,竟骗了某大国的间谍卫星,外电惊呼,在中国东部海域出现了一艘不明用途的巨舰,怀疑是中国的第一艘航母。这艘大船也因此风光无限,被市政府命名为“巨轮”号,确定为沧海市的标志性建筑,同时申报了吉尼斯世界纪录。
大船的实际功能据说是为了迎接旁边滨海大道的通车剪彩仪式,届时将在这里举办盛大的激光水秀晚会。眼下船内设立着各种高消费的餐饮、娱乐项目。这艘船的主人,正是巨轮集团董事长孟船生。也是基于这个原因,曲江河从未到此光顾过。
曲江河下了车,一眼就看到了邱社会:中等个头,前额宽而凸起,腮部咬肌发达,由于脖颈粗大,警服显得不合体,紧绷绷地箍在身上,衬衣的领口敞开着,帽子斜扣头顶,戴得不伦不类。由于刚才被仇金虎一阵折腾,已经没了底气。
“你是哪个分局的,在这里干什么?”曲江河低沉着声调问,那双鹰隼似的目光却盯住对方胸前的警号。
“我是矿、矿山公安分局调、调来做保卫工作的,我认、认识你,前天还在、在在电视里看、看你讲话。”邱社会佯装结巴,心里却在打主意。
“我明白告诉你,附近出了案子,作为一个真正的警察,你应该明白你的职责。你敢阻拦办案,先关你的禁闭,明白不?”
“我明白,明白,我……我马上给领导打个电话。”邱社会完全蒙了,一时搭不上话,“胡子”一把把他扒拉在了一边。
就在曲江河一只脚踏上舷梯时,邱社会脸上的表情骤然发生了变化。只见一辆奥迪车悄然而至,有人开门下车,径直向这里走来。
“江河局长,”没等曲江河转过头来,那人已热情地用手触到他的肩头,“你这家伙真是请你不来,不喊自到哇。”
大凡干公安时间长了的人,操控面部肌肉的能力是一流的。曲江河回过头的时候,已经是一脸灿然,马上和来人紧握了一下手。
此人正是沧海市政府常务副市长刘玉堂,他面色红润,气宇轩昂,眉宇间洋溢着稍稍夸张的热情,合体的西服包裹着宽厚的肩头,紫红色的领带系得非常端正,有着那种中年人仕途得意的自信和帅气。紧随其后的是巨轮集团董事长孟船生。
“江河,你难得到大船来,看样子是有任务?”刘玉堂像很随意地问。
“刘市长,我还没来得及汇报,海滩那边发现了一具可疑尸体。我们正在附近调查访问,顺便也到大船了解一下情况。”
“哦?是不是在大船上发现了什么?”刘玉堂显得十分关注。
“只是例行调查。”曲江河据实以报。
“那就马上进行。”刘玉堂显然松弛下来,“大船不是禁地,也决不能藏污纳垢,没有理由不让执法机关履行职责。”他拍拍曲江河的肩头,似有满腹的苦衷。“江河,这政府的活儿不是人干的,眼睛一睁,忙到熄灯,咱哥俩也难得一见。今天晚上法国客商要到大船的凡尔赛宫用餐,司市长出席,你也别走了。”刘玉堂拽着曲江河就要上舷梯,并回头招呼身后的孟船生。
一直立在刘玉堂身后的孟船生立即上前,一脸谦恭地要和曲江河握手,可对方插在裤袋里的手动也没动。
“孟老板这里可真是戒备森严哪。”曲江河不无嘲讽地扫了一眼退到暗处的邱社会,转回头斜视着孟船生说,“你这儿啥时候也配上警察啦?”
“岂敢岂敢,今天实在是有些误会。小弟我晚间会向您解释和赔罪。”孟船生一个劲儿地道歉,脸上透着真诚。
眼前的对手曲江河再熟悉不过了。如果单以貌取人,你就会觉得此人和街上叫卖海鲜的鱼贩子没有两样:身材消瘦,略微有些探腰,因为过度劳累面色显得未老先衰,头发散乱,加之常年海风的吹拂,发梢显得灰黄。两只眼睛却炯然有光。曲江河还发现对方今天穿着有些特别,灰色风衣里边套着白色的西装,连领带和皮鞋也是白色的。
刘玉堂看出孟船生的尴尬,便再次招呼曲江河上船。
“江河啊,有事儿咱饭桌上说,今儿晚上船生做东,还有法国客商。你换上便衣,咱们一起上去看一下情况,孟董事长,你先上去招呼一下吧。”
曲江河看看自己穿的警服,又扫了一眼孟船生。他已经完全明白了刘玉堂的用意,知道再做无益,便向对方敬了个礼:“市长说得有道理,我们还是先做一下外围的调查,就不再上去了。”他转身向仇金虎他们做了个收队手势,快步离开了大船。
“就这么便宜他了?”冋来的路上,仇金虎瞪圆了大眼,对曲江河这番举动表示质疑。
“性急能吃热馒头?你抓人的证据呢?”曲江河手握方向盘,头也未回。
“这事儿用不着局长劳神。”身后探出了小个子卓越,一边用手拍了拍仇金虎肩膀,“杀鸡不用牛刀,胡子哥你不用操心,在我金岛这一亩三分地,还能飞了他不成?”
曲江河未置可否,抓起车载台送话器,拨通了省公安厅督察总队电话。不一会儿,听筒里传来了督察总队长严鸽因疲惫而略带沙哑的嗓音。
“你终于来电话了,现在在哪儿?”
“啥也先别说,有件急事,请你办一下。”曲江河开门见山。
“我这儿正处理一起案子,事儿特别重要吗?”严鸽认真起来。
“非常重要,涉及六年前沧海市的一起血案,一个犯罪嫌疑人成了警察,在局里查档案非常不方便,请你帮我到省厅警衔办公室查一下:有没有一个叫邱社会的人,还有,他是怎么调进公安机关的。”
“好吧,明天上午10点给你回信,记着开机,不要让人老打不通。”
曲江河拿着已挂断的电话,感到温馨而惆怅。严鸽曾是他在警院当刑侦教官的学生,在那段时光里,两人产生了恋情,但阴差阳错,三年后,严鸽却和刘玉堂走上了婚姻的红地毯,并随他调入省城。之后,刘玉堂下派沧海任职,严鸽仍在省公安厅工作。
悍马车拐向驶往市区的滨海大道,曲江河又拨响了刑警队长薛驰的电话,让他马上组织技术专家,对礁石处发现的死尸召开案情分析会。
公安局刑侦支队会议室内,曲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