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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越正在圆环痕记处取石膏模型,机械地点点头,内心却感到莫名惊诧,因为这与对方的一贯风格大相径庭。
曲江河已经来到了严鸽的办公室。令他好奇的是,室内除了一张放置电脑的大办公桌、一张硬皮椅和一组铁皮保险柜之外,别无他物。竟然连来人落座的沙发也没有配备,四周洁白的墙壁上,挂了一张晚秋残荷图。
见曲江河诧异,立在办公桌后边的严鸽莞尔一笑说:“江河,你不要误会,这房间是按我的要求安排的。现在有的人就是屁股沉,到办公室一坐就是半天,如果开会可以到隔壁的会议室去。我也是借用曲老师的一句明言:‘简单就是美。’你不介意咱们就这样说话吧,也叫‘站着说话不腰疼’嘛。”
严鸽的态度出乎曲江河的意料,好像上午两人之间什么冲突也没发生似的。她的脸上绽出旧日那种含蓄的笑,使曲江河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触动,但他还是迅速驱赶内心的那丝温情,接口说:“这很符合你严局长此时的心态,我算老几,完全是身体上的病人、经济上的矮人、家庭的罪人、政治上被放逐的人……”
“江河,我在跟你谈工作,不是调侃!”严鸽皱起了眉头,她真不理解曲江河为什么如此玩世不恭。
“我也是在跟你谈工作,而且非常正式。”曲江河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我正式要求辞去自己的职务,在组织上审批之前,请你同意我到基层去搞调研。”
“江河,你怎么能这样做?!”严鸽显然没有思想准备,神情惊愕,以致停顿了片刻,“如果你真是以为咱俩的关系不好相处,我可以请求组织上把我调走。说实在的,到沧海工作不是我的初衷。”
“请调的哪能是你,而是我。只有我离开才会有利于你的工作开展。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正在查办的大猇峪案件,已经给薛驰做了交代,他会向你汇报的。”
曲江河的目光陌生而冷漠。严鸽真不理解,对方为什么变得如此褊狭。她几乎无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曲江河对此毫不理会,看来他是有意激怒严鸽。
“我宁愿当某些人面前的混蛋,也不做伪君子。告诉你严鸽,我做人并没有过高的奢望,只想当一个好警察,可就连这样一点儿的要求也成了泡影。我唯一没有想到,这一切的终结者竟会是你。而理由又是多么的冠冕堂皇!”
曲江河是在不断从齿缝里发出的冷笑中说这番话的,严鸽感到了一阵彻骨的寒意。她方才明白,想通过个人谈话来冰释两人关系的企图,实在太幼稚了。
“曲江河,我再说一遍,这次调动绝不是我个人的要求和想法,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这完全是组织的决定,江河,你应该是了解我的!”
“我当然清楚市委调任你的目的,还想让我说得更明白点儿吗?真话不好听,虽然你自视清高,但这毕竟还是一桩政治期货的交易。你充其量是一块赌码、一枚棋子!对,你不会承认这一点,并且口口声声标榜这是组织行为。严局长,我是冲着咱俩过去的情分儿才这样说的,你的上一级可以剥夺我的职务,但剥夺不了我警察的身份。我还是那句话,不管是谁,只要犯了罪,我就绝不放过,也不管是谁在护着他。我给你交个底儿,这一点,当然也包括你在内!”
严鸽万万没有想到,曲江河基于这样一种深深的成见看待自己。更没有料到这次组织的安排,会导致曲江河如此充满敌意的抵触。她竭力压抑着内心的火气,做最后一步的努力。
“我希望你继续抓好刑侦工作,助我一臂之力,不说工作关系就是作为朋友、战友,你也该在这个时候支持我啊。”
“谢谢你的信任。”曲江河苦涩一笑,“但你不是决定我政治生命的人。据可靠消息,为了给你的工作铺平道路,已经准备让我到司法局去当副局长。告诉你严鸽,我哪儿也不去,我宁愿无官一身轻,继续当我的刑事侦察员。”
“江河,你千万不要听信小道消息。”严鸽终于弄明白了曲江河一腔怨愤的根源,可是有关人事上的安排她确实心中没底,“关于你的使用问题,我会全力向上级做工作的。”
“这是不可能的。”曲江河一字一顿地说,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满不在乎的戏谑神情,“局长大人,不,还有市长夫人,我倒是希望你好自为之,保持清醒头脑,以免陷入官场的泥潭里不能自拔!”
“你是个无赖、混蛋,曲江河!你——滚蛋!”严鸽再也忍无可忍了,压在心头的怒火终于迸发,就在曲江河甩门而去的时候,她的另一句话也脱口而出,“我就不信,死了张屠夫,还能混毛吃猪,离了你,地球照样儿转!”
严鸽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第三章
出租车司机陈春凤说什么也闹不明白,为什么噩运会像一只凶猛的恶狗一样无休止地追逐着她,而且不管她躲到哪里,冷不丁地就会从暗处扑咬过来。那天,她被咬子奸污了。
那个晚上,按约定时间,陈春凤返回大船,去接那位来沧海搞调研的女主顾,顺便捎脚拉了一位客人,那人挎了一部照相机,自称到大船附近拍风景,让她沿着海滨绕着大船转了一遭,最后在那块突起的龟头礁边停了车,只见他几下子攀到了崖顶,就踪影全无。就在陈春凤准备离去时,猛然听到叫骂和厮打的声音,远远地看到那人已被捆绑了手脚,架上了大船尾部。紧接着就见他从船顶跌向了大海。被这一幕惊呆了的陈春凤好不容易把车开到了和女主顾约定的停车地点,在惶恐中一直等到了近八点钟,才听到敲击车门的声音。她满以为是那位严老师,不料打开车门才发现,竟是她躲之唯恐不及的咬子。
从咬子的嘴里,她才知道,那天租她车上船的女人正是新来的公安局长,难怪她会买那么多的报纸。看来新局长的到任,又和罗海的撞车官司有关联。她一时间感到了处境的危险:一边是罗海和自己要起诉的那个曲江河;另一边是如狼似虎的咬子和他背后更为可怕的东西。
此时,罗海还住在医院,没有男人的家,暗夜就显得格外凄冷可怖,风吹着枯叶在地面滑动的声响,像有人蹑手蹑脚地走。
有人敲门,她关了灯故作假睡,不多时桌子的手机响了,借着微光一看,是一行短信息:春凤,我是你的乘客,来看看你,顺便取我的报纸。
院门开处,正是严鸽,她身后是一个高大英武身穿皮夹克的女人,像是她的保镖,手里提着一堆水果和营养品。自从知道了对方的身份,陈春凤暗恨自己说了那么多不该说的话,加上丈夫的车祸,使她对公安人员更有一种本能的戒备。严鸽深夜来汸,她思忖八成是来为自己的下属平事儿。心里便有十二分的不情愿。
“春凤,咱们是有缘分的朋友了。知道家里出了事儿,我特意来看看你,有啥困难需要我们帮助,你尽管说。”
“谢谢局长的好意。俺老百姓只求安安生生过日子,谁也不想把事儿闹大,只要给个理说就行。”陈春凤索性挑明了话茬儿,身不由己地给两个不速之客让座。
严鸽打量着房内简陋的陈设,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房子年久失修,地面上浸出一屋盐喊。
“这件事已经做了调查,责任在我们的同志。可那天他确实是执行任务,局里有责任负担你们的损失。”严鸽不想让曲江河成为法庭被告,也是为了维护公安局的形象。但陈春凤的话却使她意识到事情并非那么简单。
“严局长,不是俺驳你面子,更不敢冲咱公安局打官司,要命的是俺家的顶梁柱倒了,一家老少凭着他吃饭哩。这事儿俺拿不了主意。”
严鸽见状,一边宽慰着对方,一边不经意地重新提起了那天晚上到大船的事。“那天你为啥没有再等我,害得我差一点儿找不到车。”
“实在对不起,那天天黑,俺又停错了地方,没有等到你,到后来你就走了。再说,你当大局长的不会没有车坐,能坐俺这鳖肚车,算是俺有天大面子了。”陈春凤边说边在心里找词儿。
“这么说,那天晚上你等了很久,一定看到了什么情况吧。”严鸽紧接着发问。
“没有没有。”陈春凤慌忙把一双手在脸前晃动着,竭力挡住严鸽直视过来的目光。
“你再好好想想,仔细回忆一下,是不是见到有人打架什么的?”严鸽坚定了信心,又紧逼了一步。
沉默了片刻,陈春凤再次否认。
“陈春凤,你知道严局长为什么这个时候来找你,因为这件事关系着你的安全,如果你看到了什么情况不向公安机关讲清楚,万一给坏人盯上了,会有危险的。”旁边的梅雪却按捺不住了。
陈春凤没做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