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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炼品质冬天洗冷水澡之类的桥段,我被他吓怕了,换句话说,我被他身后拖拽的“重”吓怕了,我闪;乙也穷,但来历简单,懂得及时行乐,有钱就去买醉,甚至敢于对热脸贴上来的富女友忽冷忽热,我倒天天与乙混在一处。我的势利,不在于穷与富,而在于轻与重。
人都在本能地回避“重”,趋向“轻”,遇过于“重”的人,其实都如钓鱼钓到白鲸。
爱被启迪未必是福
法国人用三岛由纪夫的小说《肉体学校》改编了一部电影,由那个专演神经质女人的伊莎贝拉·于佩尔主演。
剧中人叫多梅尼克,服装设计师,住大房子,穿好衣服,过上等生活,已经人到中年,欲望却没死。她偶然在不大名誉的地方结识了一个英俊性感的服务生,开始是金钱交易,渐渐成了半信半疑的交往,终于过渡成尔虞我诈的同居。他们是不平等的,在欲望的世界里,他比她富有,所以他以为是他在支配她,敢于不羁地说:“我经常会出去,我们是否能继续,取决于晚上我是不是回来。”但人的世界里,她比他富有,她知道怎么收拾他,她把他赶了出去。几年后再在街上遇见,他落魄潦倒,生了一个女儿拖在手里,穿着一身廉价的不合身的衣服。但糟糕的是,就像半路的瞎比天生的瞎更痛苦,他已经见识过更好的生活、更强烈的欲望、更细腻的情感,却无力延续。没有比这更恶毒的报复了。
让人知道这世界上有更好的、更强烈的、更丰富的人和事,是不是一件好事?若那人有能力追求,有资格延续,是造福;若那人没办法得到,没可能经营,就是造孽。知道比不知道更糟。《长恨歌》里就有这么一段,被选成“上海小姐”的王琦瑶和外婆回到乡下去,外婆看着王琦瑶,知道王琦瑶的日子将会很难了,而且会越来越难,因为“一个人如果长得好,是最怕她自己知道的,偏偏在上海那样的地方,人人都要争着抢着告诉你”。人一旦知道这些,又怎能甘心于落地生根呢?
王琦瑶还算是有资质的,尚且如此,那些没资质的呢?看《今生今世》,逃亡路上的胡兰成,一路留情,到处招惹小地方有点小秀丽的女人,认真地启发她们沉睡的感情,但他注定是要走的,她们还得留在原地,情感阈值却已经被调校到了半空中,却再难遇到这么体贴入微、这么会说话、这么懂情调、这么会调情的主儿。从此,普通的男人都难入法眼,再好的人都得被她们捡起来和那个影子进行比较,她们得用剩下的半辈子做个怅望窗外的包法利夫人。她们的日子从此也很难了,而且越来越难。
我有个女性朋友是服装设计师,年纪轻轻已经成名,但她却和一个出身平凡的保安恋爱。她毫不介意他的出身,带他去看服装,引他认识圈中名流,小保安渐渐也获得某种自信,甚至能就服装设计发表一些意见,聚会上,他坐在她身边,显得十分快乐。然而我却想,他如果和她分开了呢?他恐怕再难有这样的机遇,获得她这样身份的女孩子的垂青,也难再获得这样强度的、自觉的、细腻的、有建设性的爱。他如果能忘记还好,但恐怕他多半忘不了,那种爱,常常是一生的最强音,要在将来可以预见的孤寂中被无数次咀嚼。也不必像爱情那么强烈的刺激,有时候,让别人知道外面的世界,知道有更多的可能,从此生出不安稳的心思,也是福祸难料。我有个作家朋友到小地方体验生活,大力夸赞房东的儿子“聪慧”、“是个天才”,他本是无心,在北京圈子里的饭局上,有的是比这更夸张的赞美,但过了几个月,那个孩子捧了自己写的小说来了,并且还打算继续写下去。他本来可以安安稳稳地在小地方结婚生子,实现他开一间超市的梦想的,这下全毁了。
所以,爱被启迪未必是福,欲望始终沉睡未必是祸。有时,唤醒欲望,启发精神,需要智慧;而不动声色,静观其变,任它自生自灭,需要更大的智慧。
她说不的时候
这条新闻非常彪悍:“台湾桃园县三十九岁王姓男子去年5月认识酒店李姓女服务生,以载她回家为借口,中途反锁车门企图性侵李女,遇李女顽抗近五小时,护卫贞操成功,王也被折腾到筋疲力尽,才叫李女‘滚下车去’,桃园地方法院将追究刑责。”
后面的留言也非常彪悍:“这说明,如果你坚持不肯被别人强奸,别人是强奸不了你的。那些被强奸的,估计就是后来不反抗的了。” “所有的强奸,除了受害者被打懵,都是诬告。”
留下这种言论的人,该去看看《末路狂花》。电影中的路易丝和赛尔玛周末出去旅行,赛尔玛在小酒馆里和前来搭讪的陌生男人拥舞,给了他错误的信号,于是他挟着醉酒的赛尔玛去停车场,试图对她进行强暴。就在此时,路易丝的枪抵住了这个男人,她带着激动的、惨痛的、无限挣扎的语气说:“当她说不的时候,就是真的不想要!”这个男人犹自不干不净地骂着脏话,“砰”的一声枪响后,两位狂花走上不归路。后来我们知道了,路易丝曾被人强暴,而对方却逃过了制裁。
《末路狂花》被认为是一部女权主义的电影,但由此我怀疑,我们印象中的女权主义,都是被夸大和妖魔化了的。央视有一个午间节目叫《全球资讯榜》,随机采访国外街头的男人,让他谈谈对女权主义者的认识,该男愤然回答:“她们丢掉工作,抛弃丈夫,离开家庭,走上街头,最后还会杀死自己的孩子,成为女同性恋者。”真正的女权,哪有这么夸张?她们不过是在原子弹坑里盖起楼房,在庞大负资产的基础上用储蓄罐蓄资,她们所争取的权利,真是可怜得很,不过是:“当她说不的时候,就是真的不想要!”
男人们容不下女人说一不二到这般地步,男人们总是按照自大的、利己主义的方式塑造女性,女人不是妖姬,就是外表贤良、内心放浪的荡妇,双手叉腰,嘴巴里叼着一朵野玫瑰,唱着《给我一个吻》。从明清世情小说到张资平到白灵、卫慧,女人表现得比男人还想要,即便不想,也是假的,是个男人,就理应在她们渴慕的范围里。他们大概从没打算分清“不”和“嗯,不嘛”的区别。男权社会里,这两者是一个意思,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想也是想,不想也是想。
所以,强暴路易丝的男人会脱罪,而赛尔玛后来也有了这样的觉悟:“他弄痛了我。若不是你站出来,他会严重伤害我。而他会没事的——大家都看见我们跳舞,他们会说成是我自找的,我的一生会比现在来得不堪。”抵抗是个体力的、技术的问题,即便放弃抵抗,也不等于证明前面的挣扎是另一种迎合,“不”和“嗯,不嘛”是两回事。看来,文明社会的男性生活指南里,在“不穿过紧的裤子”、“不要挤青春痘”、“多从事有益身心健康的文体活动”之外,还应该加上这样一条:“她说不的时候,就是真的不想要。”
《末路狂花》一九九一年
过期的阿修罗
李仁港导演的《三国之见龙卸甲》中,赵子龙两次冲入曹营,结果完全不同。
第一次,他尚年轻,在凤鸣山,率二十个常山人,雨夜冲入万人驻扎的曹营,大获全胜。第二次,是三十二年零四个月后,同样在凤鸣山,他白发苍苍,单枪匹马冲向曹军,想来必是“只见君去不见君还”。所以电影就在这里戛然而止,担任故事讲述人的罗平安说:“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子龙。”王怡先生这样解说同样地点两次征战的不同下场:“为什么赵云第一次冲入曹营,可以七进七出;第二次就必死无疑呢?必然得连影片都不再给一个画蛇添足的镜头。经验主义的回答是,年老体迈;逻辑主义的回答是,身中剧毒;儒家世界观的最玄妙的回答,则是气数已尽。”
亦舒小说《阿修罗》有相近的寓意。主人公吴珉珉年轻时,几乎像是一个身怀异能的魔女,令她嫉恨的,必然遭遇劫难含恨而去,为并不以为意的她腾出一个清净的小世界;不如她意的,必然平地生变被命运打懵,让她的视野里再无一丝瑕疵;与她碰撞的,则必然遭受重创,遭她诅咒的,更是绝无善终。她刚烈,她嗜战,她气息凌厉,她所向披靡,在命运的沙场上,→文¤人·¤·书·¤·屋←从来不战而胜。然而,多年后,她晋升为主妇,新一代的少女长成了,上门来找她丈夫,傲然挑衅地说:“我叫阿修罗。”她脸上变色,脚步踉跄,修罗战场仍在,但她的气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