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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依然在丁洁寓所的客厅,丁洁给他上一场词汇课。一张简易白底画板,上面有一些文字,丁洁站在旁边,桌旁坐着秋田和茂。
……
丁洁教读:“一衣带水。”
秋田和茂:“一衣带碎。”
丁洁纠正:“水。”
秋田和茂:“水。”
丁洁教读:“一衣带水。”
秋田和茂跟读:“一衣带水。”
丁洁教读:“战争。”
秋田和茂跟读:“站着。”
丁洁纠正:“战争,争——”
秋田和茂跟读:“战争。”
丁洁教读:“对了。和平。”
秋田和茂跟读:“何必。”
丁洁纠正:“和平,平——”
秋田和茂跟读:“和平。”
丁洁:“对了。战争,和平。”
秋田和茂:“战争,和平。”
丁洁鼓励:“对了! 我们不要战争,要和平。”
秋田和茂摹仿:“我们不要战争,要和平。”
丁洁说:“对了!今天就到这儿吧!”
秋田和茂说:“今天就到这儿吧。”
丁洁笑:“我是说今天就结束了。Class is over。”
秋田和茂尴尬地笑笑,又不甘心地说:“老师,我还可以学更多的。”
丁洁说:“回家去再接着练习吧!”
秋田和茂说:“嗨!”
丁洁问:“汉语不是你想像的那么难吧?”
秋田和茂说:“是的,本来日语和汉语就有联系。”
丁洁说:“日语受汉语影响很大。”
秋田和茂点头说:“嗨!”
秋田和茂站起来,给丁洁鞠躬,准备告辞。
丁洁:“秋田,你稍等一下。”
秋田和茂又坐下。丁洁走进里屋,她从里屋里拿出来两部碟版电影,一部是《南京大屠杀》,一部是《黑太阳731》,一部是《鬼子来了》,交给秋田和茂。这是她看了电影以后,专门到影像店买的,这些影片曾经给自己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震撼。
秋田和茂满脸狐疑地接过影碟,问:“这是什么?”
丁洁异常严肃地说:“关于战争与和平。”
秋田和茂看了看封套,激动地拒绝道:“不,不!这是中国人拍的,肯定充满了偏见,我不想看!”
丁洁说:“是不是偏见,你看了再说。”
秋田和茂连连摇头:“不不,丁洁老师,我只是跟你学语言,而不是学历史,我不想看这个,而且,这已经过去了!求你了!”
丁洁说:“这件事情并没有过去,因为你越是不敢面对它,你越是害怕面对它,越说明它存在!”
秋田和茂说:“它即使存在,也存在历史中。作为您的学生和后辈,我不想和您争论历史,它距离我们太遥远了。”
丁洁说:“历史只是相对的,现实是绝对的!历史永远是一部当代史,历史永远存在于现实中!我们今天所做的一切,对于明天是历史,但对于今天却是现实!”
秋田和茂辩解:“可是,可是这只是文艺作品,虚构的!”
秋田和茂将影碟放到了桌子上,丁洁拿起来,说:“这是现实!”
秋田和茂茫然地问:“现实?现实在哪里?”
丁洁突然拿起桌子上的一把水果刀,塞到秋田和茂手上,用手握紧,激动地:“历史就在我的身上!历史和现实都在我的身上!难道要把我拦腰切断吗?”
秋田和茂吓坏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问:“历史在您身上?丁洁老师,您这是什么意思?”
丁洁依然很激动的样子:“因为你说的虚构的故事就发生在我身上——因为,我的血管里也流着日本人的血!”
刀子“叮当”掉地上,秋田和茂大惊失色:“啊!——老师,您,您是日本人?”
丁洁平静地说:“是的,而且是广岛人。”
秋田和茂:“啊!什么家族?”
丁洁:“大平。”
秋田和茂念叨:“大平?那您叫什么名字?我说的是日本名字。”
丁洁摇头:“这已经不重要了。”
秋田和茂感慨万分:“这简直就像一场梦!”
丁洁舒缓下来:“这是现实。关于这个,我以后再给你讲。你先回去吧,拿着这个。”
丁洁特别指了一下《鬼子来了》,强调:“我的故事和这个电影有点像,我的血管里是日本人的血,但我却是吃中国女人的奶水长大的。不同的是,片子里被中国人救活的日本人最后杀了中国人。”
秋田和茂郑重地接过碟片,站直了身体,向丁洁深深鞠了一躬:“学生秋田和茂向老师告辞!学生态度不好,请多包涵!”
丁洁疲惫而和蔼地挥手:“回去吧。”
秋田和茂拿起影碟,面色凝重,面对丁洁缓缓后退到房门,深深鞠躬,猛一转身出了门。楼梯间,秋田和茂眉头紧锁,仰天长出一口气。
丁洁给秋田和茂的震撼远远超过了秋田和茂给丁洁的震撼,特别当她拿起水果刀,说自己是日本人的时候,秋田和茂的脑子甚至出现了短暂的休克。出了门,秋田和茂满脑子都是这个老太太,她的影子,她的笑容,她的话,她的严厉和激动。想想认识丁洁也已经一个月了,这个老太太给了自己非常亲密的感觉,界于母亲和教师之间的温馨地位。尽管在某些场合,她会有一种倏忽而去的神秘感,被敏锐的秋田和茂捕捉到,但万万没有想到,她居然是个日本人,还是自己的广岛老乡!这个老太太一定有很多故事!但在了解她之前,必须完成她交的任务。
想到这里,秋田和茂加快了回家的步伐,他给井上雅史打了个电话,他仍然在加班。秋田和茂决定直接往井上雅史的住处去,他必须将这个秘密让人分享,否则那份沉重会压垮他的。
一小时后,在井上雅史的寓所里,光线暗淡,一台电视机荧屏上,画面血腥。枪炮声、惨叫声、女人的尖叫声、婴儿的啼哭声和日语的狞笑声交织在一起。日本兵杀人、强奸、放火、人体活体解剖的场面渐次播放着。
秋田和茂和井上雅史被映得红彤彤的、目瞪口呆的面容若隐若现。秋田和茂嘴巴里的一根香烟冒着淡淡的青烟,烟灰已有一寸长,还没有断裂。井上雅史手里茶杯的水正在往外滴落。
碟版电影放完后,电视屏幕上变成雪花点点。电灯打开后,秋田和茂和井上雅史背靠沙发,瘫坐于地板上,一言不发,目瞪口呆。电影里的日本兵和他们往昔心目中为了解放殖民地而奋勇牺牲的“皇军”形象简直大相径庭,简直就是野兽。终于,秋田和茂站起来,“啪”地关掉电视,背对着井上雅史。
井上雅史问:“秋田君,你相信吗?”
秋田和茂喃喃自语:“我,不知道。”
井上雅史小心翼翼地说:“可是,这毕竟是中国人拍的东西。民族主义,你知道中国人很喜欢搞这个。”
秋田和茂转身怒喝:“混蛋!可是,我们日本人就没有民族主义吗?你就有理由相信日本人拍的吗?”
井上雅史盯着秋田和茂问:“秋田君,你怎么了?”
秋田和茂激动地说:“对不起,井上君,你知不知道,我爷爷死在了中国。1944年,他才25岁,我父亲
才两岁。我现在不能说谁对谁错。我只能说战争夺走了我爷爷的生命和我们秋田家的幸福。我只能说,不管谁胜谁负,战争本身不好!”
井上雅史叹息:“历史有时候永远是个谜,有时候也很难分出对错!”
秋田和茂说:“可是,毕竟是我们国家的军队开到了别人的国家,而他们并没有邀请我们。我们说驱赶西方殖民者,可我们杀的却是中国人!”
井上雅史被噎住了,沉默不语。
秋田和茂说:“井上君,我想带你见一个人。”
井上雅史问:“谁?”
秋田和茂说:“一个不愿意做日本人的日本人。”
井上雅史一惊,疑惑地说:“哦——?居然有这样的日本人?”
秋田和茂说:“她就在北京。我的汉语老师——这些影碟,就是她让我们看的。”
井上雅史迫不及待地说:“我现在就想见到她,拜托了!”
秋田和茂看看时间,已经子夜了,就说:“明天吧。”
井上雅史挽留秋田和茂在他家住宿了一夜。次日,秋田和茂、井上雅史来到丁洁家。他们坐在客厅沙发上,井上雅史从秋田和茂手中接过丁洁父母和养父母的照片,端详片刻,神态恭敬,严肃。
“我本名大平樱子,1944年冬天出生在太行山区的一个日军兵营。1945年春天,我父亲大平东太郎,在那里战死,我才几个月。大撤退时,我母亲和我被遗弃了,母亲背着我掉队了,落入了中国军队的手里,我母亲怕受到侮辱,自杀了,把我扔到了山上——还好,她没有亲自掐死我。我被中国军人救了,送到一个姓丁的农民家里收养。一个中国军官说,孩子是无辜的,是洁白的,就叫她丁洁吧。从此我就叫丁洁了。我的血管里是日本人的血,我却是中国人养大的……”丁洁沉静地叙述着。
井上雅史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