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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哪个正常人能像他那样拥有两颗心灵,尽管一位正常人也会出于实用目的而良心不安,但精神上不会有冲突。他的心灵似乎处在原始浑沌的状态,以致不能形成任何道德差异——又湿又粘的泥饼是不会被缺乏智慧的灯火烤干的,与其说他的心灵没有开化,倒不如说没有个性。但吴宓先生的心灵似乎又处在一种缺乏秩序的混乱状态——每一种差异在他脑海里都成为对立。他不能享受道德与植物般平静的乐趣,而这些是自然赐予傻瓜、笨伯与孩子的礼物。他总是孤注一掷地制造爱,因为他失去了天堂,没有一个夏娃来分担他的痛苦、减轻他的负担。隐藏于他心理冲突之后的是一种新、旧之间的文化冲突。他不是一个伟大的诗人,但他无疑是当代最复杂的一个人物,他通过写诗来寻求解脱……”
季羡林曾评价吴宓:“他古貌古心,同其他教授不一样,所以奇特;他言行一致,表里如一,同其他教授不一样,所以奇特;别人写白话文,写新诗,他偏写古文,写旧诗,所以奇特。他反对白话文,但又十分推崇用白话写成的《红楼梦》,所以矛盾。他看似严肃、古板,但又颇有一些恋爱的浪漫史,所以矛盾。他能同青年学生来往,但又凛然、俨然,所以矛盾。”
赵瑞蕻在《我是吴宓教授,给我开灯》文中说:“西南联大外文系里有五位老师给我的印象最深。……那就是吴宓、叶公超、柳无忌、吴达元和燕卜荪这五位先生。其中吴宓先生可说是最有意思、最可爱、最可敬、最生动、最富于感染力和潜移默化力量,也是内心最充满矛盾、最痛苦的一位了。吴先生外表似是古典派,心里面却是个浪漫派;他有时是阿波罗式的,有时是狄俄尼索斯式的;他有时是哈姆雷特型的,有时却是堂吉珂德型的;或者是两种类型、两种风格的有机结合。”
易社强评价吴宓:“在他钻研的各个领域,吴宓都不愧是个博学的怪才,而学识渊博、性情怪僻是文科教授的显著特色。他集思想的多样性与人类的感性于一身,展现了联大的最大特色。”
叶兆言说:“吴宓不是一个豪爽的人,且毫无幽默感,但他却是大度、真诚的君子。”
西南师范大学教授苏光文教授认为:吴宓作出了三大突出成就,一是作为中国20世纪比较文学的奠基人,把一种新的研究方法带进了20世纪中国文学研究新领域;二是在主持清华大学国学研究院期间,培养了诸如钱钟书、季羡林、徐中舒、高享、许国璋等一大批同样堪称学贯中西的大师级学者;三是,主持创办了《学衡》杂志,形成了现代文化史一个重要的思想文化学派“学衡派”。
六、钱穆
〔钱穆(1895~1990年),字宾四,笔名公沙、梁隐、与忘、孤云,晚号素书老人、七房桥人,斋号素书堂、素书楼。江苏无锡人,历史学家,国学大师。曾任新亚书院院长。〕
【潜沉】
钱穆的故乡在江南水乡无锡的七房桥。父亲钱承沛考中秀才后,因体弱多病,无意科名,但对两个儿子却寄予厚望,希望他们能读书入仕。钱穆7岁入私塾读书,12岁时,41岁的父亲撒手尘世。孤儿寡母,家境贫困不堪。母亲却坚持不让孩子辍学,她说:“我当遵先夫遗志,为钱家保留几颗读书的种子……”于是钱穆得以继续就读。
少时,钱穆就读于无锡荡口镇果育学校。当时教体操的老师是21岁的钱伯圭,曾就读于上海南洋公学,思想激进,系当时的革命党人。他见钱穆聪敏早慧,就问他:“听说你能读《三国演义》?”钱穆作了肯定的回答。老师便借此教诲道:“此等书以后不要再读。此书一开首就有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一治一乱之类的话,此乃中国历史走上了错路,故有此态。如今欧洲英、法诸国,合了便不再分,治了便不再乱。我们当向他们学习。”此番话给年仅十岁的钱穆以极大的震动,日后他在回忆此事时说:“此后读书,伯圭师言常在心中。东西方文化孰得孰失,孰优孰劣……余之一生亦被困在此一问题内。”
1907年,钱穆升入常州府中学堂。钱穆所在的四年级在年终大考前,全年级集体提议,请求校方对明年的课程作些改动,要求减去修身课,增加希腊文课等。学生公推钱穆等五人为代表与校长商谈,又以集体退学相要挟,结果均为校方拒绝。钱穆作为学生代表,性格倔强,于是拒考,填退学书,自动退学。在这次学潮的五位代表中,除钱穆外,还有两位后来成为中国近代史上的著名人物。一位是创办《国故》月刊的常州张寿昆;另一位是江阴的刘寿彭,即“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大名鼎鼎的刘半农;还有两位分别是校长的三弟以及比钱穆低两个年级的瞿秋白。
钱穆因闹学潮退学,回到了七房桥老家。由于钱穆国文和历史的成绩为同学之最,年龄又是最小,所以,校长屠元博虽将他除名,但对钱穆依旧欣赏,于是他荐钱穆到南京钟英中学就读。
钱穆在南京钟英中学求学不久,辛亥革命爆发。学校停办,钱穆辍学了。他自知家贫,升学无望,虽“心中常有未能进入大学读书之憾,但并没有因此而意志消沉。矢志自学,闭门苦读。年十八,即辗转乡村,执教谋生。”十年乡教,十年苦读,十年求索,为他以后的学术研究奠定了深厚扎实的基础。这十年中,他在国学的研究方面成果也不少。后来,他又在朋友的介绍下,开始在无锡、苏州等地的中学教书著述,在刊物上发表了不少学术论著。
1913年,钱穆以没有上大学读书为憾,看到北京大学招生广告,曾准备报考北京大学,不知何故没有结果。但钱穆为准备考试勤读章学诚的《文史通义》和夏曾佑的《中国历史教科书》(前者为必考书目,后者为北京大学教科书),是钱穆自学的开始。他效法古人刚日诵经,柔日读史之例,定于每天清晨读经子难读之书,夜晚后读史籍,中间下午则读闲杂书。几年过去之后,已有博学之名。
钱穆读书常学习古人的治学与为人,及时反省自己。一次读曾国藩家书,曾说自己每读一书必认真从头读到尾。钱穆从此要求每本书都必须认真阅读,不遗一字,读完后再换一本。他从古人身上总结出一条行之有效的经验,便身体力行,规定自己早上读经子,晚上读史,中间读闲书,充分提高读书的效率(刚日诵经,柔日读史)。
钱穆说:“我把书都写好放在那里,将来一定有用。”钱穆一生著书立说,[汶Zei8。电子书小说网//。 ]达一千七百万言之多。
晚清以来,随着社会历史条件的深刻变化和大规模的西学东渐,诸子之学的研究逐渐兴起。在这一背景下,钱穆从子学入手,研究先秦诸子思想及诸子事迹考辨,最终完成了中国近代学术史上的名作《先秦诸子系年》。这部著作对先秦诸子年代、行事及学术渊源,以及对战国史的研究,都作出了极大的贡献,深得学术界的好评。
钱穆虽然自学出身,却从不迷信权威。当时学术界正流行康有为《新学伪经考》的观点,顾颉刚也是康的拥护者。钱穆对康的观点十分怀疑,他没有因为顾颉刚于己有恩就放弃己见,而是力排众议撰写了《刘向歆父子年谱》,用事实证明康有为的观点是错误的。顾颉刚对此毫不介意,不仅将此文在《燕京学报》发表,还推荐他到燕京任教。钱穆称,“此等胸怀,万为余特所欣赏。”钱穆的文章影响极大,一扫刘歆编造群经说,在经学史上另辟了以史治经的新路子,对经学史研究具有划时代的贡献,其观点也逐渐为学术界普遍接受。各大学的课程原来都采用康有为的学说,这年新学年开学,开始停用康的学说,而采钱穆之学说。
钱穆撰写《国史大纲》,采取绵延的观点了解历史之流,坚持国人必对国史具有温情和敬意,以激发对本国历史文化爱惜保护之热情与挚意,阐扬民族文化史观,公推为中国通史最佳著作。
钱穆虽然是治史专家,却披阅广泛,发现学生手中有好书就借来一读。四十年代在西南联大时,见学生李埏有一本克鲁泡特金的《我的自传》,也颇有兴趣,并据此写了《道家与安那其主义》一文,发表后引起了读者极大兴趣。
1963年10月,港英政府集合崇基、联合、新亚三书院成立香港中文大学。钱穆早就打算从行政职务中摆脱出来。钱穆乃向董事会提出辞呈,未获通过,次年再度请辞,董事会建议休假一年后再卸任。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