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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期间,马一浮在浙大开国学讲座,校长竺可桢常去听讲。据《竺可桢日记》中曾记载:“《诗》、《书》为至善,《礼》、《乐》为至美,《易》《春秋》为至真。以《易》为自然科学之源,而《春秋》为社会科学之源……可惜马君言过简单,未能尽其底蕴。”
马一浮反对骄矜。其大弟子袁心粲未拜师前,曾带着自己所撰的《阳明学说浅释》前去求教。马翻阅后微微一哂,毫不客气地说:“你懂什么王阳明!”袁并不心服,当即与马辩论起来。马一浮博引旁证,从孔孟程朱以至康德杜威,时而古文,时而洋文,加以论述,使袁心悦诚服,当即拜在马门下。从此,袁一生致力于教育,不图仕官,行履笃实。
1941年秋,谢无量到复性书院探望马一浮时,马请谢向诸生开示。书院学生张德钧骄矜自负,首先发问:“什么是无明?”谢微笑不答。马一浮喝道:“你这一念,便是无明。何不返躬自看。”张惭而失色。在座诸生,莫不敛容。
袁心粲一直希望女儿袁卓尔亦从程朱理学。1946年,袁心粲让女儿辞去嵊县中学教职,到复性书院读书一年,读程朱理学,并领受马一浮的教导和指点。但马一浮见她喜好文学,并有文学基础,只是指导她研读文学著作。马一浮对袁心粲说:“卓尔不是喜好文学吗?我看这样,这一年就用来熟读《庄子》、《楚辞》、《昭明文选》,其他浏览什么自定。”袁卓尔听罢十分高兴,深感马先生的因材施教。
1939年,复性书院成立后,马一浮让学生乌以风兼掌学校日常事务。乌认为自己是前来学习的,对这种管钱米的工作并不乐意接受。马一浮对他说:“理事本来不二。事上有差错,正是由于理有未明。未有理明而不能治事者。世人不求明理,专在事上计较,把理事打成两橛,此是俗学,与书院教人宗旨不类。”又道:“理是无形的,但不是空洞。理须在事上见,不可离事求理,亦不可悖理以治事。高明离事求理,世俗悖理治事,把理事割裂开,同是错误。”一番开导后,乌高兴地接受了工作。
后来,乌以风因家中有事,请假回乡,马一浮又派另一名学生王培德兼管。不久,王培德便提出辞去兼职事务工作。马一浮对他讲了金牛长老做饭头的故事,又引庞居语云:“神通及妙用,运水与搬柴。”并说:“邪人说正法,正法亦是邪;正人说邪法,邪法亦是正。”意即,雅人做俗事,俗事亦是雅;俗人做雅事,雅事亦是俗。经过马一浮的开导,王培德便高兴地接着将工作做下去了。
【书院】
马一浮一直倡导古典书院式的教育形式,反对现代教育方式。他认为,只有像宋明时代的古典式的书院,在优美宁静的山水间,有从容和闲暇的环境,才能宣讲儒家学术。
1912年,马一浮和时为教育总长的蔡元培谈到了创办古典式书院的念头,他说:“设通儒院,以培国本,聚三十岁以下,粗明经术小学,兼通先秦各派学术源流者,一二百人,甄选宁缺勿滥,优给廪饩,供给中外书籍,延聘老师宿儒,及外国学者若干人,分别指导。假以岁月,使于西洋文字精通一国,能为各体文词,兼通希腊、拉丁文,庶几中土学者可与世界相见。国本初张,与民更始,一新耳目。十年、廿年之后,必有人材蔚然兴起,此非一国之本,亦世界文化沟通之先声也。”蔡认为马的建议为时尚早,没有采纳。
马一浮曾自费到南洋群岛(今新加坡)考察,他对闽人办的“道南学堂”颇为赞赏。此后,他在与弟子寿景伟、刘百闵等的通信中,流露出想找一处山水胜处,创办一所古典式书院的想法。后弟子们将马的这一愿望,辗转传达到国民党最高当局,当局表示认可,决定在四川乐山开办复性书院,实现了马一浮创办书院的愿望。复性书院设在四川省乐山县的乌尤山上,位于岷江、青衣江、大渡河交汇处,风景绝佳。山上的“尔雅台”,相传是晋人郭璞注解《尔雅》的地方。
在赴川之前,马一浮提出,书院必须是完全属于社会性的纯粹学术机构,不受政府干涉的自由讲学。他提出三个条件:一、书院不列入现行教育系统;二、除春秋祭奠先师外,不举行任何仪式;三、不参加任何政治活动。当局一一赞同。
在办学经费上,马一浮当初的设想是希望政府和社会各界捐赠,为书院修建房舍、购置田产,使书院能经济独立,自给自足,但国民党政府只同意拨给一笔开办费3万元,以后按月给付经费3000元。马认为,如此一来,书院“与普通私立学校请官款补助无异”,会受制于政府。但蒋介石、陈立夫表示,“始终以宾礼相待”。于是1939年1月底,马一浮欣然赴川应聘书院主讲。
复性书院以“讲明经术,注重义理,欲使学者知类通达,深造自得,养成刚大贞固之才”为主旨;书院课程分通治、别治二门;学成后,书院不授予学生任何资格;书院设主讲、讲友、都讲,有肄业生近30人,加上参学人不足40人。
马一浮拟定的《复性书院简章》规定,书院宗旨为“专明吾国学术本原,使学者得自由研究,养成通儒”,书院设主讲一人,请的教师应是国内知名学者。书院学生不求仕宦,不营货利,不起斗争。
马一浮认为,讲学是弘扬大法,启迪后学,不敢不敬。故书院极为重视礼仪。正式讲学前,书院举行了隆重的开讲典礼,马一浮斋庄盛服,立讲舍(乌尤寺之旷怡亭)前正中位,讲友、都讲及诸执事分立左右,学生在后依序立,由引赞王静伯唱先行谒圣礼,师生向先师位北面三礼,梵香读祝复三礼,谒圣礼毕。次行相见礼。礼毕,主讲马一浮开示。以后,马一浮每次开讲前,都先写好讲稿,命人誊清,将旷怡亭清扫干净,将鲜花一束置瓶放在讲桌上。开讲时,学人齐集后,由都讲乌以风捧讲稿随待在后,俟马一浮升座定位,再将讲稿双手捧持顶礼以献。
马镜泉记载:“书院讲授,欲阐四学。马浮拟请谢无量讲‘玄学’,熊十力讲‘义学’,肇安法师讲授‘禅学’,自己讲授‘理学’。后因大师不得其人,马浮乃先讲六经大义,独自承当,亦不得已。熊十力由于对书院规制起了意见上的冲突,开讲后不久就离开了书院,他的弟子牟宗三因此也没来书院任职。此后,书院虽曾邀请过赵熙、谢无量、欧阳渐、钱穆等人来书院短期讲学,但主要是马浮一人对学生讲学。”
1941年5月25日,书院停止讲学,从此专事刻书。刻书的主旨,是要使儒学有传,智种不断。马一浮多次对弟子们说:“多刻一板,多印一书,即是使天地间能多留一粒种子。”
据马镜泉记载:“他(马一浮)所以罢讲,是因为国民党教育部要书院填报讲学人员履历及所用材料备核,马浮十分愤慨,即致书教育部,责以违背当时以宾礼相待之诺言,决意辞去讲席,停止讲学,遣散书院诸生。到了1942年底,学生多已离去,但有杨焕生等五人,恳请继续留院学习,获准留院一年。”
马一浮对书院取得成就,满心欢喜,他说:“书院成才,不同于今之学校。期望从学之士人人能为王者师,方尽得儒者本分。孔子门下,从学三千不为多,其中只有颜回、曾参不为少。希腊柏拉图学园,只成就一个亚里士多德,亦足以继往开来,为西方哲学宗师。”
1946年5月,马一浮回到杭州,暂借西湖葛音山庄为临时书院院舍,继续卖字刻书,以维持书院。此后通货膨胀加剧,物价飞涨,马一浮勉强维系书院至1948年,才彻底放弃。
【新儒】
马一浮、梁漱溟、熊十力是新儒家的三位代表人物,三人亦为知交好友。
熊十力到杭州疗养,对马一浮极为仰慕,很想与之结识。熊请单不庵将其新作《新唯识论》介绍给马一浮,单怕马责怪,不敢贸然代转。熊只好将自己的著作邮寄给马一浮,但很长时间,马都没有回信。一天,马一浮亲自来拜访熊十力,长髯飘萧。熊十力问道:“我写信给你,为什么不回信?”马答道:“你如果只有一封信,我就可以写了回信。但你附有著作,我一定要把你著作读完之后才回信。你看,我现在不是来了吗?”马大为称赞熊的著作,并答应为之作序。二人遂成知己。
熊在《新唯识论》(文言文本)“绪言”中说:“自来湖上,时与友人绍兴马一浮商榷疑义,《明心章》多有资助云。”马一浮对《新唯识论》也推崇备至,为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