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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的影响,但我们在历史中已把这些都虚饰化了。对这些现象,批评家都应该一步步地把它揭示出来。去年我们搞研究生复试时,有一位老先生谈到:左联作用是不是那么大?我们应该重新讨论。我们的文学史在很大程度上不仅对于鲁迅,对于三十年代都有很多虚饰的成份。
葛红兵:“革命文学主潮”论看来是有问题的。
刘川鄂:鲁迅又恰恰被划入了主潮中的潮头。我的博士论文中谈到鲁迅,他和三十年代左翼文学是一种“貌离神合”的关系,他们都承认左翼文学存在的必要性,但鲁迅同他们在整体上的思路有很大的不一样。
葛红兵:鲁迅是非常深刻的,比如他对中国历史的概括,一是“吃人”,一是中国的历史是“暂时做稳了奴隶”和“做奴隶而不得”的交替。但同时他又是个非常矛盾的人,比如在他的思想的根底上可能自由主义的性质要多些,他把自由放在首位,所以他在《摩罗诗力说》中讲:要任个人而排众数。他从来没有相信过大众,也没有相信过民主,这也是个佐证。比如说他对孙中山领导的辛亥革命的认识,他说:过去是受了主子骗,现在是开始受奴隶的骗。他的这些深刻的地方再加上他“任个人”的方面使他个人显得相当矛盾。比如说一方面他要反抗,另一方面他又找不到希望,在绝望中抗争,这样他有时表现得非常犹疑,比如在左翼和右翼之间,他一方面反对右翼,比如对当时社会的批判,这就被左翼所利用;但另一方面他实际上对左翼也并不抱希望,他跟周扬讲过:你们成功后恐怕最先杀的人就是我。这种状态也有可能被右翼所利用。所以,今天的知识分子话语中,也就是自由知识分子话语中出现鲁迅和过去右翼话语中出现鲁迅都是很正常的。
那么真正的鲁迅到底在哪里呢?鲁迅实际上是一个半成品的大师,他的短篇小说我们可以列出许多绝对优秀的作品,但找不到一部让人一看就彻底奠定了鲁迅地位的,他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中篇,更没有长篇小说。鲁迅在文学上是半成品的大师,在思想方面更不是一个体系思想家。他对中国传统思想的否定是有力量的,但是他的“拿来主义”使他在否定东方的同时站在了肯定西方的立场上(现在看来这种“拿来主义”思想已经构成了整个20世纪中国文学和思想的总体欠缺,它使20世纪中国文学一直处在西方化之中,没有对东、西方的双重否定进而建立超越于东、西方既有传统的第三种文学精神气魄和胆识”)。
刘川鄂:我觉得对他的思想作一个梳理的话,他的一生有一个基本线:批判传统文化、改造国民性弱点,这是鲁迅最有价值的地方。鲁迅首先是一个思想家,其次才是一个文学家。他思想和文学的革命性使他成为一个革命家。他和许多从事创作的自由主义作家、唯美主义作家的起点是不一样的。鲁迅是一种启蒙立场,他弃医从文,要改造国民性弱点。中国当时认识到我们的科技不如人、制度不如人、文化不如人、人不如人,鲁迅是最早意识到这一点的少数几个精英之一,最早致力于价值重建的工作。他一生最大的价值也在于追求中国人的现代化。
鲁迅:被误读的大师(2)
邓一光:他和“为文学而文学”者不一样。
刘川鄂:他用一种现代的、自由的价值来取代奴性的、愚昧的、保守的传统文化。
鲁迅是作为一个意志实体被崇拜的
葛红兵:从这个角度上,我愿意从反面来思考这个问题。因为你刚才说鲁迅是一个民主主义者、自由主义者。实际上鲁迅在自由和民主两个价值中是有偏向的。他是个绝对论的自由主义者,但又是个相对论的民主主义者。他受尼采的影响,不大相信民主体制,他认为民主会造成“以众虐独”的局面。所以国家最好还是任个人。他一生都有勇气独战多数,把整个大众看作是昏睡在主人屋子中的人,这是他的意志。20世纪80年代后,经过文革巨大创痛,知识分子为什么一下子拾起鲁迅来,就是因为看到了鲁迅这种独战多数的勇气和意志。20世纪80年代之后的知识分子是把鲁迅看成一个“意志实体”。知识分子,包括许多著名的知识分子在文革中都表现出软弱、妥协甚至出卖友人的一面。而这个时候发现鲁迅居然有这样的力量,这种“意志实体”使知识分子感到在人格上有所依赖。其次是鲁迅话语体系,比如说他对中国国民性的批判这个体系给知识分子以精神上的支柱。我们知识分子受到巨大的创痛,在文革中被打到“工农兵”之后变成“第九位”,而鲁迅却恰恰相反,他认为知识分子是启蒙主义者,远远在大众之上。他是“独醒的人”,在这个话语系统中,知识分子看到的是自己在民众之上,而不是像在文革中所接受的在民众之下。这是知识分子对鲁迅依赖的两个方面。这两个方面,我认为也是中国知识分子内在欠缺所造成的。因为中国知识分子没有自己的话语,没有自己独特的思想立场,话语方式,只有借鲁迅说话,这是一种本质上的欠缺。
要把鲁迅归还到人的地位上去。我们常常有一种“神化大师”的冲动,把大师变成神,然后居住在神里面。启蒙主义知识分子一直都在批判民众的盲信和盲从,实际上知识分子自己没有看到他崇尚鲁迅的时候自己也犯着同样的错误。
刘川鄂:鲁迅是不是一个自由主义者我曾经有很多困惑。我在写博士论文《中国自由主义文学论稿》中有一节谈到鲁迅,那一节我的先生把它删掉了,他认为说鲁迅是一个自由主义者还要慎重一点,但他也承认鲁迅至少在前期是一个自由主义者。最早说鲁迅是自由主义者的是曹聚仁,他从鲁迅的《文艺与政治的岐途》等文章中看到鲁迅的这一面。其实,自由主义与民主主义并不是完全分开的,它们有交叉重合的地方。
葛红兵:过去我对自由和民义这两个价值概念不作区分,最近我做了一系列关于“五四”旧刊的札记和关于鲁迅的札记,我重新思考的结果,自由和民义是两个应该做出区分的价值系统。鲁迅,他一生都在反抗当中,甚至对整个未来都没有什么目标。那么是什么在支配着他呢?只有他对自己个人的绝对自信,鲁迅式的自由是思想方法的解放,以及思想结果的独立,所谓“任意而谈,无所顾忌,要催促新的产生,对有害于新的旧物,则竭力加以排斥,──但应该产生怎样的‘新’,却并无明白的表示。”
刘川鄂:他敢于否定他认为应该否定的东西,但他的确是无力肯定、建构一些对现实社会具有操作价值的东西。
邓一光:鲁迅不是简单的自信,他应该是非常自信的。一般的自信具有包容性,而鲁迅的那种偏执有时候根本就是不问理由,先否定了再说,这个我们可以举出很多例子来。
葛红兵:现在我们不妨回到文学的角度上来谈谈鲁迅,从鲁迅的命运我看到中国二十世纪文学的命运是非常悲凉的。比如说我读他的《阿Q正传》、《孤独者》、《在酒楼上》,我发现鲁迅很有可能成为一个文学巨星的。但是他竟然在这个时候放弃小说创作,也放弃了散文诗的创作。
刘川鄂:鲁迅承认他自己的创作只有五种:他大量的精力都花到杂文创作上了。
葛红兵:他为什么要放弃小说、散文的创作呢?我觉得这也是中国20世纪文学的结症所在:20世纪文学家过于关注我们中国的现实,没有超脱的追求,这也是中国启蒙不彻底的原因。
鲁迅写作的“政治标准”与“艺术标准”
刘川鄂:鲁迅的现实感太强,而现实对鲁迅的牵扯又太大,所以他没有单纯地想做一个文学家,他说他写小说不是要把“小说抬进文苑”,这还是跟他自身的价值定位有关。他首先是个思想家,然后才是个文学家。当他发现杂文是个更直接的表达他对社会看法的方式时,他就放弃了小说创作。从文学创作角度来说是可惜的,但从他自己选择来说是自觉的、主动的,他无怨无悔。鲁迅杂文中最耐读的,更有价值的是他前期的杂文,是关于中国人、中国社会、中国文化的批评。在今天依然很有价值。他后期的杂文更多的是针对社会上的一些具体的、现象化的议论。
葛红兵:我认为鲁迅是中国新文学的创始人。他开创了中国新文学的历史,但同时他也开始了中国新文学一个不好的历史就是偏重于思想、偏重于直接的社会功利。从社会功利出发来认识写作,而不是把文学当作一个自身具有意义的工作。
刘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