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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两天以后,杨嗣昌向崇祯请旨保荐为平“贼”将军的却是另外一个人,陕西将领贺人龙。不是杨嗣昌太狡猾,而是左良玉太飞扬跋扈,平时又劣迹多多,难以控制,杨嗣昌临时改了主意。崇祯充分尊重杨嗣昌的意见,任命贺人龙为平“贼”将军,可圣旨都下到军营了,杨嗣昌又改主意了。他觉得贺人龙无论是兵力还是战绩都无法和左良玉,这样的一个平“贼”将军平不了“贼”不说,弄得不好还被左良玉给灭了——内讧是极有可能的,这是一个实力说话的时代。到时候别说贺人龙要被灭,弄得不好我杨嗣昌也要被灭。杨嗣昌又紧急请旨,希望皇上还是任命左良玉为平“贼”将军,贺人龙为总兵。这一下三个男人同时恼了:崇祯、左良玉以及贺人龙。做事做人不能做成这样子啊,拜托你谋定而后动行不行?崇祯在鼻子里哼出一股气流之后就对杨嗣昌的请旨不理不睬了,而左良玉和贺人龙也同时对杨嗣昌如此行事表示不敢苟同。特别是左良玉,心里那个失望——你杨嗣昌颠三倒四的干什么嘛?把我一个平“贼”将军给颠没了,既然这么不痛快让我平“贼”,那我不平可以了吧。
就这么着,左良玉“病”了。左良玉一病,杨嗣昌比自己生病还难受。平不了“贼”,左良玉要被问责,他杨嗣昌更要被问责。杨嗣昌给左良玉写去一封封热情洋溢的慰问信,希望他的病能早日好,当然如果能带病作战的话,他一定奏明圣上为他请功。
左良玉回信说,病得很重,一时半会好不了了,希望杨嗣昌考虑启用贺人龙去平“贼”。
杨嗣昌的心凉了。
心病啊,果然是心病。这个左良玉,功名心也未免太重了吧。当然杨嗣昌还不能冲他发火,本来就号称是“病人”,再骂他一通,说不定就“一病不起”了。杨嗣昌只能继续写信,而接下来的信还不能绕圈子,必须直奔主题。
心病还需心药医。从不说谎的杨嗣昌第一次说了谎。他写信解释说由贺人龙代替他出任平“贼”将军是兵部的意思,他杨嗣昌是不同意的,还上疏明确反对,只是因为兵部坚持己见,所以才造成今天这种局面。
左良玉回信了,他是行伍出身,说话喜欢直来直去。左良玉说贺人龙曾经亲口告诉他,说杨大人有意让他代替左良玉为平“贼”将军,只是玛瑙山大捷后才说没他贺人龙的份了,现在贺人龙心里还一直窝火着呢!
杨嗣昌的脸唰地红了。他没想到说谎是要付出代价的,而圆谎是比说谎更高超的技术。
眼下,他还掌握不了这门技术。
因为要左良玉相信他所说的话,就要贺人龙去证明他杨嗣昌没向他讲过类似的话。但贺人龙会去证明吗?也许会,也许不会。就按会的路子走吧,一个新的难题又摆在了面前:如果杨嗣昌没向贺人龙讲过类似的话,那贺人龙向左良玉所说的一切就是谎话——贺人龙为什么要说谎呢?
杨嗣昌的头都大了。圆谎是比说谎更高超的技术。这话真是一点没错啊。
杨嗣昌再也说服不了左良玉,因为他技术没过关。左良玉也就一直“病”下去。但是让杨嗣昌没想到的是,蝴蝶效应开始显现,左良玉轻轻扇动的翅膀引发了一场致命的海啸。贺人龙开始敷衍了事,而各省会剿的督抚也趁着这个僵局借机从中抽身。陕西总督郑崇俭干脆学习左良玉好榜样,在川北太平也“病”倒了,杨嗣昌要他去大宁会师,他倒好,带兵回陕西了。杨嗣昌无奈,搬出圣旨来吓唬郑崇俭,说皇上早有“留蜀之旨”,你他奶奶的竟缩回陕西去了,简直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嘛?!杨嗣昌说得声色俱厉,没想到这郑崇俭竟是从小被吓大的主,根本不尿他那一壶,杨嗣昌毫无办法。
由于郑崇俭撤离四川,导致四川防务空虚。张献忠的人马来到这广阔天地,真是大有作为。他们一举攻下绵竹、安县、德阳、金堂一带,搞得四川几乎要变了颜色。崇祯龙颜大怒,恨不得揪住郑崇俭这狗娘养的细脖子把它给拧断了,可毕竟于事无补,张献忠旋风实在是太过威猛,他率部从水路出发,又攻下简州、资阳、荣昌、永州、泸州等地,四川的半壁江山已然失守。杨嗣昌坐镇成都,软硬兼施。硬的方面他集中了周边各省精锐部队进行围剿,软的方面他对张献忠所部实施分化瓦解,下令赦罗汝才无罪,能降者授都司以下官职,但是对张献忠决不赦免,凡有能抓获张献忠者,赏银万两。
杨嗣昌以为,这样一来,即便不能马上抓住张献忠,但起码分化瓦解的效果是达到了。
果然,几天之后,断断续续有农民军的小头目来降了,只是张献忠依然不见踪影,唯一和张献忠有关的是他派人贴在杨嗣昌行营衙门上的一张传单,上面写着:有能杀杨嗣昌者,赏银三钱。
杨嗣昌气得几乎要吐血而亡,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张献忠滑溜得就像泥揪一样,他杨嗣昌根本就抓不到,而眼下最要命的还是征剿军军心涣散问题,这个问题不解决,抓住张献忠就是一句空话。但这个问题说实在的又很难解决,因为说到底是杨嗣昌自己先把事情给做砸了,搞得左良玉们心寒,不愿为他卖命。
唉,性格决定命运。第一次,杨嗣昌为自己患得患失、首鼠两端的性格苦恼不已。【wWw。Zei8。Com电子书】
张献忠重新起兵的时候,李自成也在陕西起兵了。
这是他们谷城峰会时达成的协议。
革命形势重新如火如荼,李自成在江湖上的金字招牌再一次体现了它的品牌价值,三个月内,在他身边竟然站起了几十万的人马。
当然,这也拜张献忠所赐,正是张献忠在湖广四川的闪转腾挪牵制了大明的征剿军,才得以使李自成的人马没有受到大明部队的围剿,最终发展壮大了起来。
甚至,聪明的李自成利用了杨嗣昌与左良玉的不和,突破由左良玉把守的武关防区,进入河南内乡。
其实,左良玉原本要拦截的,可考虑到自己“病”了,不能太生猛,就意思了一下,然后目送李自成入豫。
这一送,就将一个王朝送到了绝境上。人豫后的李自成那叫一个如虎添翼,几十万的人马啊,是可以好好干一番大事的。李自成很快占领洛阳城,活捉了福王朱常洵。这个朱常洵是崇祯的叔父,是一个重量级的人物,体重竟然达到三百六十多斤,走起路来那叫一个浑身颤抖。
但李自成不让他再走路了。先是把他杀了,然后把他身上的肉一块块割下来,和鹿肉一起煮了满满的一大锅,并在西关的周公庙举行了声势浩大的福禄(鹿的谐音)宴,全军将士吃得那叫一个满嘴流油。
这是崇祯十四年的正月,洛阳的天空还飘着雪花,这个城市过年的喜庆甚至还超过了往年。但是喜庆只属于那些衣衫褴褛操着一口陕西方言的农民军,并不属于这个城市惶恐不安的市民,更不属于这个业已存在了两百多年的王朝——大明王朝。因为从行政意义上说,此时的洛阳与明朝没有一点关系了,它的最高统治者是原失业驿夫、现自称为闯王的李自成。
紫禁城的天空也飘着雪花。
这雪花并不比往年更多,但崇祯却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寒意。
阶级斗争确实是很残酷的,很血淋淋,很没有人性。八年前的正月,朱家在凤阳的祖坟被张献忠扒了,今年正月,福王朱常洵——当今皇帝的叔父被李自成给煮了吃了。苍天哪,大明的气数真的快到头了吗?
崇祯病倒了,在他登基十四年之后病倒了。崇祯宣布停止上朝三天,在家闭门思过。
这是一个王朝统治者的深沉反思,不过崇祯却很难思考或总结出什么规律性的东西来,大明朝的命运密码在二百多年前就已经在起作用,现如今的崇祯也只能是尽人事而已,谈何改变呢?命运密码是不可以改变的,任何局中人都只是它的棋子。崇祯总算有些明白了。但是对于谜底,崇祯还是有着孩童般的好奇心:在前路风景上,究竟有多少柳暗花明又一村;每一个置身其间的人的命运归宿会是如何,特别是他崇祯,还将经历怎样的惊涛骇浪?崇祯太想知道了。
惊涛骇浪很快就来了,洛阳福王刚死没多久,襄阳的襄王朱翊铭又被张献忠诛杀。这朱翊铭是万历二十三年继承王位的,按辈分,应该是崇祯的祖父辈了。从叔父到祖父,一月之间,两王被杀,崇祯不仅感到羞辱,更感到震惊。这襄阳是杨嗣昌的督师衙门所在地啊,应该有重兵把守,怎么就看不住呢?
要说洛阳福王看不住,是因为杨嗣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