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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亏你还是诗人!难道不记得有首诗这么写:正是玫瑰开花时,一路采花一路行?”
“记得,可诗里也没明确一年中什么时候是玫瑰开花时。我相信的我的活动多以历法为准,而不以花期为据。你们最好带我兄弟给你们做伴,他爱花务实,我只不过在理论上说说罢了。”
“好一个‘在理论上说说’,说这话是否含有对花无知的意思?”辛西娅问道。
“我们当然会很高兴见到你兄弟的,可是为什么不能也带你去?我承认,有一个像你兄弟这么深沉博学的人在场,会叫人不大自在,大家都这么说。如果非要把你的‘理论上说说’刻薄地称为无知的话,那就给我来点可爱的无知吧。”
奥斯本欠身致意。对他来说,受人宠,受人捧,都是极其快活的事,尽管他自始至终明白那一套只不过是奉承奉承而已。可一到这家来,就和他自个儿的家形成鲜明对照,这里令人愉快,家里叫人丧气。这个家他想来就可以来,无论什么时候来,等着他的都是两个可人姑娘的陪伴和她们那位母亲蜜糖一般宽慰人心的话语。更不必说两家那些明显的区别了,他尽管可以以诗人气质自诩,却照样感受到这家里的不同环境。起居室里遍插鲜花,到处都有女人的用品和气息,椅子全是舒适的安乐椅,桌子上摆满好看的物品。而他自己家呢,大客厅里挂的是开了线的破旧帘子,坐的地方一点儿不舒服,如今再无女性的气息来泽润摆得死板呆滞的家具。还有饭菜上的不同;这里的饭菜荤腥少,做得好,特别合他的口味,也适应他娇弱的胃口,比庄园上仆人们准备的丰盛油腻的菜肴强多了。奥斯本现在都有点怕,怕自己养成过于频繁地访问吉布森家的习惯。这倒不是因为他担心和两位年轻小姐交往会交出事儿来,他从来只把她们当朋友看待。他已结婚这一事实经常出现在他头脑里,埃梅在他心中已占据了最高地位,所以他忘了他可能在别人心目中被看成一个可以做丈夫的人。不过他受人款待,目前却毫无能力回报,那么常来做客算不算过分叨扰,这个想法每每不由自主地压在他心头。
然而吉布森太太不知内情,见自己家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引得他如此频繁来访,或在屋里或在花园里,一混就是好几个钟头,不由得暗暗惊喜。她毫不怀疑吸引着他往她家跑的正是辛西娅。她都觉得事情快进展到高潮了,假如辛西娅稍微通情达理些的话,她就会多提提高潮快到的事。可是她没敢多说,原因是她发自直觉地断定,如果她女儿意识到一步步逼近的是什么事情,也明白了吉布森太太在煞费苦心地暗中推波助澜,那么这个任性的丫头就会使出浑身解数来搅黄了这事。话说回来,吉布森太太其实是希望辛西娅在明白过来时早已动心,那么一来,她即使发现事情原是母亲的蓄谋策划,也就不会故意坏事了。然而辛西娅情场世面见得太多了,什么挑逗调情,钦慕崇仰,甚至爱得死去活来,无所不晓,所以对奥斯本的殷勤是什么性质绝不会看走眼,明白那是平静友好之情。她接待他从来像是个妹妹待哥哥一般。罗杰当选了三一学院的特别研究生后回来时的情况就大不相同了。那是令人心惊胆战的不同,加上他神态中压抑不住的激情,使辛西娅很快就明白她现在得对付的是什么性质的爱。她没有一下子理解到那种性质上去——没有,甚至在内心深处也没有往那方面想——但她在吉布森太太看出来之前早就注意到罗杰对她的情意和奥斯本对她的情意不一样。而莫莉才是第一个看透罗杰关注辛西娅是何性质感情的人。那次舞会后她们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对辛西娅的心思就没逃过莫莉那双敏锐的眼睛。辛西娅自那天晚上起一起气色不佳,在家里走动慢吞吞的,脸色苍白,目光困倦。她平时很爱户外运动和新鲜空气,现在却很难劝得动她到外面散个步。莫莉见她这么消沉,又关切,又着急,可是不管她怎么问,是不是跳舞跳得疲劳过度?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叫她烦恼?如此等等,她却一概无精打采地用“不是”回答。有一回莫莉提到普雷斯顿先生的名字,结果发现这是辛西娅摸不得的一块痛处。只见辛西娅脸上一亮,陡然来了精神,全身透出压抑不住的烦躁,但她只说了几个尖刻的词儿,表达出的情绪中单单没有对这位先生的好感,接着还求莫莉再也别对她提起这个人的名字。莫莉自己对那个人极为讨厌,但她怎么也想象不到辛西娅对他远不止是讨厌而已。那么他不可能是辛西娅目前身体不适的根源。可是她这病恹恹的样子持续了好多天,不见好转,就连吉布森太太也注意到了,莫莉明显不安起来。吉布森太太认为辛西娅这么又闷又乏是她在舞会上“谁请就和谁跳”的自然结果。根据吉布森太太判断,假如只和红皮书《社会名流录》上有名的人跳,就显然不会累成这个样。辛西娅要不是身体不适,就很可能抓住她母亲话中的漏洞反唇相讥。后来辛西娅还是没精打采的,吉布森太太不耐烦了,骂她胡思乱想,懒骨头。终于在莫莉力主之下,向吉布森先生发出了求助,他对这个据说病倒了的人进行了专门检查。辛西娅对此比什么都讨厌,特别是检查后认定没什么大问题后,她被认为只是整体气血不调,健康和精神低落而已,吃些补药很快就好,服药期间不可劳累。
吉布森先生宣布了用补药治辛西娅目前的病症后,辛西娅对他说道:“如果有叫我讨厌的事,那就是医生调制些令人恶心的汤,一大匙一大匙地给人灌,以为这就是医治忧愁苦闷的灵药。”她边说边抬头冲着他笑——她向来如此,对他是好言好语加微笑,即使在情绪低落的时候也是如此。
“好哇!这么说你承认你有‘忧愁苦闷’了。我们做个交易:你告诉我你的忧愁苦闷,我就另找它法医治,不给你灌叫你恶心的汤。你这样叫我的补药,看把你得意的。”
“我不,”辛西娅脸一红说道,“我又没说是我有忧愁苦闷,我是泛泛而谈的嘛。我有什么发愁的?你和莫莉对我这么好。”说着眼里充满了泪水。
“好啦,好啦,我们不谈扫兴事儿。我给你开些甜乳剂,在服用我不得不用的苦药时遮遮味儿。”
“求你别用甜乳剂。你不知道我多么讨厌甜乳剂这类的东西,搞伪装!我就吃苦药算了——要是有时候——要是我非吃不可的话——即使我自己不真诚,我也喜欢别人诚实——至少有时候是这样。”说完她又冲吉布森先生笑笑,不过这一次笑得软弱无力。
家里以外的人第一个注意到辛西娅神情举止有了变化的是罗杰·哈姆利。不过他见到她时,已经是叫人恶心的汤正在发挥作用,她开始恢复之时。就这样他还是一进屋的头五分钟里眼睛几乎没离开过她。这期间他一面应付着同吉布森太太说话,回答她的寒暄问候,一面仔细观察辛西娅。刚有了个方便时机,他便过去站在莫莉面前,把他自己插在莫莉和屋里其他人之间。原来他前脚进屋,后脚就来了些客人。
“莫莉,你姐姐看上去病得好厉害!得什么病了?请医生瞧了吗?恕我直言,一家子生活在一起,疾病初起时往往注意不到。”
莫莉对辛西娅的爱自然是坚定不移的,不过要说会经受点考验的话,那就是罗杰跟她说话时老爱把辛西娅称为她的姐姐,已成习惯了。别的任何人这么说她都会觉得无所谓,也引不起她的注意,唯独罗杰这么说她就觉得既不顺耳又不顺心。于是她回答时话和态度都显得敷衍。
“噢!她那次舞会上累坏了。爸爸给她看了,说她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不知她想不想换换环境?”罗杰沉思着说,“我希望——我真希望我们能接她到我家去住住,当然连你和你母亲一起接去。但我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可能——有可能的话那该多美妙啊!”
莫莉觉得在如今的情况下访问哈姆利庄和她从前的所有访问相比完全是另一码事,便感到很难说她喜欢去还是不喜欢去。
罗杰继续往下说:
“我们送的花你们收到了,赶上时间了吧?啊!你不知道那晚我有多少次想起你们!你们也玩痛快了,是吧?——有很多愉快相处的舞伴,头一次参加舞会,样样都开心吧?我听说你姐姐每场都跳。”
“舞会非常愉快,”莫莉平静地说,“不过平心而论,马上再办一场的话,我不见得一定想去。看样子有不少麻烦都与舞会有关。”
“哈!你在想你姐姐,她身体欠佳?”
“不,我没想着她,”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