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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赢了饮酒。”
“当然是输了才罚酒。”
“我不干了!”
“好,好。依你,依你,行了吧?”
漪罗撒娇,阿婧哄着。两个女人各取了四支矢,一赌输赢。漪罗每投一矢,总是先自默默祝祷一番,祝祷了将军孙武一帆风顺,又祷告上苍保佑将军身体康健,再祷祝,还是为孙武,但愿漪罗能长侍左右,白头偕老……漪罗聪慧灵巧,连投四支木矢,全部都投入壶中,于是,便把笑声撒满了幔帐,抢着去食蜜饯,去饮酒,一盏复一盏,阿婧目瞪口呆:
“漪罗你,有偌大酒量?”
“当然。漪罗跟着乐师公孙尼子,公孙尼子大师饮酒如长鲸吸水,后来又随铸剑大师干将冶炼在罗浮山,鼓装炭,火烤前胸,风拂后背,全靠些酒劲。强将手下无弱兵。”
说是说,漪罗连饮四盏,到底有些星眼朦胧,神欢体轻了。
阿婧在投壶之前,也祝祷。她暗暗祷告老天神佑,让她能有朝一日逃出夫概掌心,或者让那夫概得箭疮暴死……一番祷告之后,投壶便不再是投壶,而是求兆占卜了。她有些紧张,觉得手中的矢千钧重量,命运攸关。横下心来孤注一掷,不中,又投一矢,又不中,四支矢全都没有遂愿投入壶中。
也许这真是天意?也许真是不能奢望什么了?她呆呆地看着青铜的壶,近似无声地叹了口气。忽然自己去取了一盏酒,一饮而尽,接着,又为自己斟酒。漪罗忙去抢了酒器:“阿婧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我高兴……”
嘴里说高兴,眼里却泪如泉涌。
夫概看看两个女人玩耍了约有一个时辰,大概情绪正好,便走过来了。
阿婧忙咽泪装欢。
漪罗:“我告辞了,”说着要走,不料,酒上了头,身体飘起来,险些跌倒。
夫概要来搀扶,伸了手,又缩了回去。为了笼络孙武,他对漪罗从来不敢造次,便叫道:“来人,搀孙将军少夫人坐下,拿螺蚌葱豉醒酒汤来!”回头又对漪罗打了个拱:“少夫人该醒醒酒再回去不迟。再说,夫概一向不敢得罪少夫人,为何见我如被蜂螫,夫概真是那么可怕么?”
漪罗脚下发飘,心里却十分清楚,说:“漪罗与阿婧姐妹在一起玩耍,小儿之戏,不愿打扰将军。”
阿婧:“漪罗,跟我到里面歇息,待消了酒力再回府中去。”
“且慢!”夫概厉声道,立即又笑眯眯:“少夫人不是喜欢投壶么?夫概愿博少夫人一笑,投壶之戏,不可这样简陋的,来呀,乐工侍候。”
夫概命乐工排好,奏乐曲《狸首》。先是序曲,接着是鼓声和鸣。夫概抓了一把木矢,恭恭敬敬递与漪罗。漪罗推托说不胜酒力,头痛。夫概便兀自投壶,三尺六寸的矢,矢矢中的。夫概得意,笑道:
“夫概来日当恭请孙将军与少夫人到府中饮宴,并且施以骑射之礼。我一向敬重孙将军。如今天下,能够让吴国争霸称雄的,并非那些君王王子,也不是伍员伯嚭之流,唯有两个人,少夫人可知是哪两个?”
漪罗捧着童仆送来的醒酒汤:“漪罗孤陋寡闻,实在不知道。”
夫概哈哈大笑,又连发两矢,铜壶中的声音响亮:“这两个人如若取吴国天下,不过如壶中投矢一般容易,你道是谁?一个近在眼前,一个在少夫人身边,非孙武与夫概莫属!”
漪罗一惊。手中的醒酒汤洒了一身。
漪罗:“哦,漪罗真是醉了。”
夫概:“请少夫人说与孙将军:今日得报,秦国已经与楚军合在一起前来征讨,越国也在逼近吴国边境,天降大任于夫概孙武,机不可失啊!”
“漪罗从不问帐前之事!”
夫概上前抓住了漪罗的手。
漪罗拼命挣扎,脱了手:“将军休要非礼!漪罗告辞了!”
“夫概送你回府!”
阿婧:“夫概将军,且住吧!漪罗来,乃是来会阿婧的,孙将军不知。此事与夫概将军也毫无干系。”
“备我的车,送漪罗回府。”
漪罗:“不必了。”
夫概:“岂有不迭之理?备车!备车!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夫概向下人大吼。
漪罗无论怎样推托,也推不掉夫概的这番“盛情”,她几乎是被夫概的童仆架上了马车。夫概并未就此罢休,竟然亲自驾车“恭恭敬敬”送孙武的少夫人漪罗回府去。马车招摇过市,惹得市人停足瞩目。
孙武也得到了秦国出兵与楚国残军合在一处,来进攻郢都,以及越国乘吴国国中空虚,进犯吴国边城的消息。
申包胥到秦国乞求援军的消息和细枝末节,迅速传到了郢都,传遍了楚国。亡国奴楚国人如服了一剂起死还阳的大补汤,吴国占领军上下也没有人不为申包胥的悲壮而动容的。孙武暗暗叹道,伍子胥囿于感情放走了申包胥,自己晚了一步,未能阻止申包胥逃亡,立即要得到报应了。他也叹服申包胥的坚忍和壮烈。那申包胥,日夜奔跑,到了秦国,立即求见秦哀公,以他对于吴楚秦之间关系的精辟分析,乞求秦哀公发兵。他说,吴国贪心,如同巨蟒和野狼。破了楚国,吴国就是秦国的邻国了,秦国就是下一个楚国!秦国如能出兵,楚国就是灭了,秦国也可分得利益;楚国倘若复兴,楚国将世世代代尊奉秦国,秦国自然平安。秦哀公一时难以拿定主意,顾虑重重,便请申包胥暂时到馆舍安歇,等到与朝臣商议之后再说。申包胥摇摇头,说,如今我的国君还逃命在荒野草莽之中,君王无处安身,小臣怎么敢到馆舍去安寝?说罢,站在秦国的王廷,痛哭流涕,拒绝进食一粒米,不肯喝一口水,一直到两眼哭出了血,人也奄奄一息,依旧呜咽不住,哭了七日七夜!
秦国君臣百姓,都在关注着每时每刻绝食痛哭的申包胥,消息像风一样从秦国传到楚国,楚人也在担心地夜夜为申包胥祷告上苍保佑。民间都在传着,申大夫哭了两天了,三天了,四天了……秦哀公感慨万分,十分敬重申包胥,痛下决心出兵伐吴,并且当着申包胥的面儿赋了一首《无衣》诗以明心志: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申包胥听罢,咕嗵一声跪倒,一连给秦哀公叩了九个头,磕得满头是血,晕倒在血泊之中……
秦国派将领子蒲子虎,出动了五百辆兵车四万军卒,与楚将子西会合楚国将领,收拾残部,楚国百姓,纷纷拿起武器,投军复国。到处在说着申包胥七日七夜哭秦廷的悲壮故事,到处都在说着秦哀公那首《无衣》诗;不要说没有衣裳,秦国的君王与楚人同披一件袍子,与楚国同仇敌忾!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这首诗也到了孙武手上。
他思索着如何破秦楚联军之计。
夫概送漪罗回来了。
孙武一怔,可是,到底不能失礼,便先与夫概互相寒暄,请夫概坐下。
漪罗却像避猫的老鼠一样,要溜回房中。
“漪罗,”孙武道,“适才你到哪里去了?”
“我——去找阿婧姐姐说话。”
孙武“啊”了一声。
夫概笑眯眯,去捉孙武的手,没捉到:“孙将军,长卿!自你从齐国到吴国以来,无论将军赋闲待诏,还是拜将军印之后;无论是恬谈的时候,还是柏举雍血战,你我都堪称知己。而今,少夫人漪罗又与阿婧亲密无间,称为知己。实在是幸事。”
漪罗:“将军叙谈吧,我煮茶去了。”
孙武“唔”地答应着,心里老大不高兴。漪罗背着他,到夫概府中去“说话”,令他气愤。他对夫概的图谋早有预感,对夫概过分亲密的表示早就疑惑。可是心中虽然生气,脸却并未挂上去。他目送漪罗走掉。
夫概:“孙将军以为如何?”
孙武:“你指的是——”
夫概:“我是说,自从夫概有幸结识孙将军以来,夫概便将孙将军引为知己,堪称莫逆,不知是不是高攀了?”
孙武:“哪里哪里。承蒙夫概将军不弃,承蒙抬爱。”
夫概笑模笑样:“怎么可以说是抬爱呢?将军兵法,乃是万世兵家盛典,夫概佩服得五体投地。”
“夫概将军今日来此有何贵干?”
夫概凑近前,没去抚摸,眼睛定定地“咬”紧了孙武不放:
“夫概愿与孙将军共图大业,不知足下意下如何?”
孙武一惊:“你是想……”
夫概要让那句取而代之的话,从孙武嘴里套出来:“我想什么?说说看。”
“我如何知道?”
“孙将军怎么会不知道?”
“我实在是愚钝。”
“长卿倘若愚钝,天下便没有聪慧的人了。”
“如此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