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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钥匙,打开了冰冷的房门,屋子里冷冷清清的没个人影,连点儿热乎气儿都没有。
她关好门,把炉子的火眼打开,随后才开灯,坐到了炕上。现在她的生活虽然算不上富裕,可却也衣食不愁了,用不着靠男人的施舍过日子,可她总要嫁人的。
原本她看上了佟大哥,可人家却不敢要她,她真的很伤心!但这不能怨佟大哥,谁叫她是个下九流的戏子呢?戏子只是富人玩弄的华丽摆设,和窑子里的女人没啥分别。她没有沈老板的好家事,所以找个靠山还是有必要的吧,要不以后年老色衰唱不动的时候靠什么维生?
她坐在炕头上反复思忖,不由自主的摸摸自己的肚子,嫁人真的行么?谁会要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即便是佟大哥也不会要她这种没用的女人吧?想到这儿她就凄凉的笑了!
回到家之后,沈老板便拉着福来喝茶,实则是想问问对方和小慧到底是怎么回事。
佟福来见他半天没说话,便问:“您有事要讲?”
“嗯,小慧那丫头是五年前我从窑子里赎出来的,她一直跟着我学戏,很刻苦,人也机灵。”沈钺之十分正色的说。
福来有些诧异,因为这个男人从来也没如此正经的和他讲过话,但这些事为何要跟自己说呢?
他抬起眼瞅着车夫,又说道:“她不能生育了。”
福来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难看,他苦涩的问:“您为什么把这些告诉我?”
“你别和我装糊涂,她这样的身子你能要么,不能要就别惦记人家!”他说话的口气很严肃,他知道即便是福来这样的人也会想要女人生孩子的,因为就算是再穷苦只要有后代就还有希望,或许自己的孩子争气,以后说不定整个家族就发达了呢?
佟福来摘下皮帽,吸了吸鼻子,低声道:“人家不嫌弃我就算好事了,我还怎么敢挑对方的毛病,要是真心在一起,其实这不是最重要的。”
沈钺之白了他一眼,不悦的说:“得了吧你,别净说便宜话,到时候就不是你了,男人有哪个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就算是吴璧凌那样的小兔儿他也乐意要儿子的,退一万不,你娘能乐意娶不生养的媳妇进门吗,甭蒙我了!”
福来摇头:“我说的是真心话,虽然我娘不同意,但要是我喜欢对方,这便不要紧,两人在一起踏踏实实过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你喜欢她?”钺之板着脸问。
他又摇头,喜欢真的谈不上,但对年轻姑娘的憧憬还是有那么一点儿的,他毕竟是个二十岁的老爷们啊。
“不喜欢,又不能娶她,就别和她搅在一块儿,走,回屋睡觉去吧?”沈老板殷勤的笑了,这才是重点哦!
佟福来却站起了身,局促不安的答道:“我回屋睡,我娘这两天身体不好,我得守着她,您歇着吧。”说完他便转身推开门,快步回了西屋。
沈钺之挑挑眉,无所谓的自语道:“逃?我看你能逃几次!”虽然今晚孤枕难眠,但来日方长么,佳肴要慢慢品尝才更有味道。
上午十点多,福来便拉着沈钺之来到了三眼井胡同的吴家,但刚进门就看到了一个不速之客,正坐在客厅里和吴璧凌喝茶,此人正是藤田修二。
梨园小生看到他进门,就高兴的迎了出来:“钺之,我刚才还念叨说你怎么还不来呢。”一大早他就被这日本人堵在了家里,只好勉为其难的请人进来喝茶。
沈老板眼前一亮,吴璧凌应该很早就起来洗漱了,身上穿着的蓝色缎面貂皮镶边的棉袄,头发用发蜡梳了个偏分,衬着雪白的肤色看起来分外的漂亮,这种只有男旦才有的妩媚气质也很令他喜爱。
“呵呵,我起的晚了些,藤田先生好!”这个厚脸皮的家伙居然追到家里来了,看来此人的目的真的是璧凌的人。
藤田修二依然是西服革履,整洁精神的打扮,就连小细节也毫不马虎,衣裤上连一点褶子都没有,胡子也刮得干干净净。他起身鞠躬,向沈钺之微笑着问好:“沈老板好。”
璧凌来到钺之身前,赞叹道:“你今天真精神!”在他眼里,这位大爷总是俊朗迷人,温文尔雅,而且还有那么一点点儿坏劲儿。
深灰色的羊绒大衣配以黑色西服看起来时髦潇洒,钺之的身材高大,是个穿衣服的好架子,所以和他配戏的小生,武生要求都很高,至少不能比这位矮才行,穿上靴子勉强只比这位略高而已。
“要去见陈先生么,不好好收拾一下怎么行?”他笑笑。
藤田修二见到两人打算离开,也就不便久留了,于是说道:“我刚好和朋友约好了,就先告辞了,改日再请二位小酌。”
吴璧凌赶忙说道:“我送您。”虽然他并不待见这个日本人,但人家怎么也是自己的戏迷,而且和周大公子还是朋友,所以起码的礼仪还是要讲的。
佟福来就站在门口等他们,他总觉得这个日本人看梨园小生的眼神很怪异,不禁让他想起沈老板每次要和自己睡觉之时的样子,看来这个男人也喜欢兔儿爷,这种雅痞连日本人也有,他倒是觉得有几分新奇。
24福来脚伤急刹钺之
待藤田离开之后,两人便坐着各自的洋车来到了后海的银锭桥边,等候住在附近的琴师陈先生。
不一会儿,这位须发皆白的瘦弱老头就背着手穿着一件泛白的棉袄慢悠悠的从北官房胡同走了出来,见到二人便轻轻的招了招手,脸上却不带任何表情。
“陈师傅!”吴璧凌赶忙过去迎接,钺之也随后跟来。
“陈师傅好,今日晚辈沈钺之特来向您讨教的。”他毕恭毕敬的说道。
陈先生捏着嗓子答道:“让你们等久了,嗯,我认识你母亲,我和仙娥是旧识,她现在好吗?”那姑娘离开北京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呢,跟了一个沈姓的小军阀做姨太太,梨园行里的人都为她的隐退而感到可惜,当时能拉的上台面的女旦屈指可数,仙娥原本可以唱得更红的。
沈钺之陪着老先生边走边说:“我母亲很好,身体不错,她住在奉天。”
陈先生转过头对璧凌说:“你们要改的戏,我这里有古本,从里面挑两个便好。”
“麻烦您费心了。”他很高兴,用不了多久戏社就能排演新戏了,其实很多京剧都是根据晋剧,川剧,甚至是评书,小说改编的,其他戏种的改编占大部分,因为那样最为快捷。
五人来到烤肉馆,两位名伶和琴师坐一张桌子,而车夫们则坐在另一个位子上,但钺之给他们点的东西和自己的那桌完全一样,还特意给福来要了碗牛肉汤。
沈钺之给陈先生倒酒,又将大八件的礼盒奉上,当然这礼盒里还有沉甸甸的大洋,接过礼盒的老先生满意的笑了,这两个晚辈倒是挺懂事的。
他连忙说道:“来,你们看看,各挑一本吧?”说完就从随身的旧皮包里掏出几本线装的旧书,全都是手抄的戏本。
沈钺之和吴璧凌挑选了半天,各自拿了一本,将戏本推到了陈先生跟前。
老先生捋捋胡子,笑眯眯的说道:“这可都是别家戏社没唱过的,要等一个月才能重新写好。”
璧凌道:“我们自然会耐心等着,您安心写吧,您辛苦了。”
“好,一月必定能改完。”他觉得这两出戏都挺适合他们的,只不过沈钺之挑的《金瓶梅》比昆曲《拜月亭》改编更为复杂,因为它本是一个杂剧戏本,所有的唱词,谱曲都要重新修改,就连戏服也要找人专门画好范本讨论。
“钺之,《拜月亭》还是你我合演吧?”他媚眼如丝的望着身边的男子,虽然他是个爷们,这辈子都没办法和此人成为连理枝,但戏台上扮演夫妻,甚至是拜堂成亲到无妨,多少也能满足他内心的一丝失落之情。
沈老板笑着点头:“好,才子佳人悲欢离合这种戏老少皆宜,人人都爱看。”但他却偏偏喜欢香艳的悲剧《金瓶梅》,因为这个戏演起来才有意思,才会引起轰动。
三人在讨论戏本的时候,福来却和吴老板的车夫张大哥聊了起来,这个山东汉子比他年长几岁,身板硬朗魁梧,说起话来都是瓮声瓮气的。
“福来,咱要拉车就不喝酒了,喝点儿茶。”张大哥帮他了好茶,又王铁板上倒了一盘腌好的羊肉,配上洋葱和香菜,孜然闻起来香喷喷的勾人食欲。
“谢谢张哥。”他喝了茶,但还是忍不住偶尔朝对面的三人望去,今天沈老板没怎么和他说话,恐怕又是在生自己的气了。
唉,现在搞得他也有些烦恼,可又和人家睡觉不就真的成了“相公”“兔儿爷”了么?眼前的两个男人才是真正相配的,他们台上能一起唱戏,台下又常有话题,就算是睡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