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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难怪,翰林院向来被认为是清贵无比的所在,就连大周朝内阁宰相,都有大约一半是出身翰林。因此翰林院的官员十分受天下读书人的追捧,一字一画都能卖到惊人的价钱。
众人便顺着这话题感慨了两句,菜就上了。
木樨银鱼鲊、清炸鹌鹑、檀扇鸭掌、荷包蟹肉、清炒鳝丝、炸玉兰等数样,无一不是仙客居的招牌菜品;小点有广寒糕和神仙富贵饼,主食便是荷叶羹。
此外,还有仙客居自酿的翠涛酒,清香扑鼻,甘冽非常。就连不懂酒的崔容,也觉出此酒的妙处来,忍不住多贪了几杯。
众人正开怀畅饮,忽然见有船靠近;船头立了一位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少女。
待两船的船头几乎靠在一起的时候,那女子盈盈一笑,屈身行了一礼,朗声道:“崔公子,我家公子请你过船一叙。”
崔容起身,掀开帘子出去:“你家公子是何人?”
“我家公子姓谢。”那女子说。
崔容闻言,心中了然——平国公府上不就姓谢?
来人想必是平国公府的哪位公子,因为两家的微妙关系,崔容不得推辞,只好返身同朋友解释了几句,便上了那艘船。
艄公双桨划开湖面,水波悠悠荡开,那艘船又慢慢远离,驶向湖心处。
湖心处有一艘十分豪华的大船,崔容在那少女的带领下进了船舱,中央坐着的白衣公子一抬头,他便着实惊住了。
这人哪里是什么公子,分明是假凤虚凰、女扮男装!
既然姓谢,她的身份便也呼之欲出——恐怕正是和崔容有婚约的那位谢清婉姑娘。
谢清婉生得眉清目秀,举止间不见小女儿的娇羞,反而颇有几分英气勃勃。
她见崔容一副吃惊到极点的模样,无声地笑了笑,从容地指了指对面的软榻:“崔公子,请坐。”
崔容勉强回神,依言坐下。
谁知谢清婉对那名鹅黄衣裙的少女点点头,后者竟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还关上了舱门。
船舱里便只剩下崔容和谢清婉两人。
时人虽不像后世那般严守男女大防,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终究有些不妥。
崔容瞬间露出不自在的表情,起身想要离开。
谢清婉出声拦住了他:“崔公子不必如此紧张,我不过是有些话必须和你说一说罢了。”
她神态一派光风霁月,似乎扮了男装与年轻男子在船上私会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反而似笑非笑地看着崔容,仿佛觉得他这般紧张十分有趣。
被一名女子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崔容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他索性又坐回去:“不知谢小姐有何事必须不顾声誉私下会面?而且,谢小姐如何知道我在那艘船上?”
在他说到“声誉”二字的时候,谢清婉露出一个满不在乎地笑容,直接回答了后一个问题:“仙客居便是我的产业之一。”
早在张仪定位子的时候,谢清婉就知道崔容回来,因此提前现身等候。
崔容此时才想起,他面前这位并不是寻常的闺阁女子,而是掌管着平国公府大半产业的人物。
这么想来,她大概对于扮成男子并不陌生,毕竟如此庞大的产业,可不是稳坐宫中喝茶绣花就能握在手中的。
这样一个人,却冒着风险要与他面谈,想来确实有要紧之事。
思及此处,他坐正了身子,开口道:“谢小姐有事便直说吧。”
谢清婉又笑了笑:“我一向喜欢开门见山,那就直说了吧。我你我二人成亲之后,我名下的产业可以分于崔公子一成,条件是你不得干涉我的任何事,我也不会干涉你。”
言下之意,是要和崔容只做名义上的夫妻。
崔容没料到谢清婉说了这么一番惊世骇俗的话,惊讶的同时心底却有些佩服。
他本来就不想成亲,但却无法违抗圣旨。如果能这样解决,那真是天上掉下的馅饼。
谢清婉看他半晌不语,身体向前倾了倾,用充满诱惑的语调说:“崔公子不要小看了这一成,一年下来也是数十万两的进账。你若同意……就把这份文书签了吧。”
崔容乍听得这个数字,也吓了一跳,平国公府的产业竟然如此之巨,简直富可敌国。
再想想谢清婉幼年就被接入宫中抚养,估计可能也不全然是因为太后喜爱的缘故。
于是他笑了笑:“谢小姐也太小看我了,你如此打算,于我也是好事。银钱却是不必了。”
说罢,提笔在文书上签了自己的名字,还掏出私印盖了上去。
“崔公子倒是爽快。”谢清婉一愣,身体向后靠去,对着崔容意味深长地笑了,这回的笑容终于深入眼底,看上去比先前活泛许多。
她没有追问崔容原因,只举起手中酒杯:“既然如此,我们合作愉快。”
崔容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对着谢清婉行了个礼,这是要告辞的意思。
谢清婉扬声吩咐侍女将崔容送了回去,摸着下巴自言自语:“这个人倒蛮有趣……”
崔容一回到原先的船上,张仪就问他何事。他自然不好将方才达成的约定悉数托出,只含糊说见了一位朋友。
张仪还犹自说:“你那朋友是何方神圣,湖心的船,连我都很少见人订下。”
崔容笑而不语,他也就知趣地没有继续纠缠这个话题。
****
与谢清婉有了君子之约,崔容对这门亲事终于没有原先那般排斥。
眼看着到了中秋佳节,他少不得也要去平国公府拜访一番。
平国公很是重视自己这位孙女,亲自见了崔容一面。他与崔容交谈了有一炷香的时间,最后闭上眼睛道:“你很好,清婉交给你,我这老头子也能放心了。”
崔容没敢说自己就是个摆设,硬着头皮把老头子哄得高高兴兴,又拜见了谢清婉的父母,享受了一番未来姑爷的待遇,这才得以脱身。
在拜访平国公府之后,崔容收到了一张契书,竟然是仙客居三成的干股。
里面还有一封谢清婉的亲笔信,大约是说崔容高义,这分薄礼聊表谢意。
崔容哭笑不得,仙客居这样红火的酒楼,就算只有三成,那至少也是数万两,谢清婉说让就让,也不知该说是财大气粗,还是意气豪爽。
他将契书小心地收了,打算寻个机会还回去。
不是崔容不喜欢银子,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白白砸在头上的,他可不敢笑纳。
按照平国公府和崔怀德的想法,崔容和谢清婉的婚事定在明年十一月。
不过大家族婚礼要准备的东西很多,两家早早就开始忙碌。
本以为事情就这般平稳进行下去,谢清婉却突然出了意外——她当街坠马了!
那日,谢清婉在城郊的别业面见一位大掌柜,返回的时候,不知怎么马受了惊,忽然当街嘶鸣挣扎,十分疯狂。
当时谢清婉坐在马车中,不慎被甩了出去,还被一匹马踏在腹部,立时就口鼻出血昏了过去。
平国公府火速请旨,宫里派来了最好的御医,但据说那一踏伤了肺腑,恐怕还是凶多吉少。
数不清的珍贵药材用下去,谢清婉当日傍晚的时候睁开了眼睛,她说的第一句话,是要见崔容。
平国公府的人面面相觑,虽说崔容已经是准姑爷,但两人毕竟还没有完婚,如此实在于礼不合。
而且谢清婉受了如此重伤,为什么在这节骨眼要见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
还是平国公出面拍了板,谢府才叫人去请崔容。
崔容得了消息赶到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他被引着进了谢清婉的闺房,只一眼,崔容就知道她肯定是不成了。
谢清婉脸色惨白,鼻子旁边还有未清理干净的血迹,整个人闭着眼睛奄奄一息,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那日见过的鹅黄衣服的婢女一见崔容进来,俯身在谢清婉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谢清婉睁开眼睛,眼神中终于有了一丝亮光。
“谢公子……我有件事……要拜托……给你……”她气若游丝地说,似乎想坐起来,却只能微微动了动手指。
虽说交情尚浅,但崔容对这名聪敏大气的女子甚为欣赏,想到不久前她还那般鲜活,如今却已命在旦夕,崔容心中十分不好受。
但他只是谢清婉婚约之人,此时竟什么也不能做,只好轻声道: “谢小姐,你就躺着吧,我在这里,有话你说就是,我一定尽力。”
谢清婉又闭上眼喘息了一会儿,似乎在积蓄力量,再睁开的时候,她眼中似乎带了一丝厉色,说话也利索了许多:“这不是意外,我……是被人害了!”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包括崔容在内都惊住了。
不等崔容反应,谢清婉又说:“那马……是万里挑一的良驹……无缘无故绝不会受惊。你是大理寺的人……我信你。凶手…